云州在南方,四季温暖如春,少有雪天。若是哪一年下雪,就算得上是奇景了,人人都会走出来欣赏这难得的自然风光。与北方雪天的萧瑟不同,云州这边属实热闹了。
只要日头连续挂上几日,天气又会暖和起来。
后院池塘的鱼,早该抓了晒咸鱼干,木芙蓉临时起意要去京城看望姨母,这事就暂且先搁下了。临走之前一再叮嘱,别动她的鱼,等她们回来自己抓。
别的富贵人家,后宅养大锦鲤,一尾尾的,颜色鲜亮好看,寓意又好。木家后宅的鱼塘,养荷花是为了采摘新鲜莲藕,鱼苗也都是木芙蓉亲自挑选,个大少刺,肉质鲜美。
仆从们从前天就开始干,抽了两天的水。到了今天终于快见底了,一眼看去烂泥浆子里都是鱼,活蹦乱跳。
“大丰收!”木芙蓉舒展胳膊,畅快非常。
她惦记了十年的鱼,果真如她所料,长的又大又好。
姑娘们早就做好准备,撸袖子绑裤腿,赤脚下塘。府里所有婆子丫鬟都来了。欢声笑语不断。
月季来了月事不方便,站在岸边帮忙递桶。
铃兰太活泼,刚下去就撒着欢儿的跑,刚跑两步,一个趔趄,摔了个仰面倒,吃了一嘴泥,站起来,又从怀里抓了一条。
管家婆婆站在岸边喊:“姑娘们,别在水里玩太久,对身子不好。姑娘家,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小姐,说你呢,听到了没?”
她自小看到大的小姑娘,装得比谁都贞静,心里比谁都野。
鱼塘不是我要抽干的呀,是铃兰她们啦。她们要下水捉鱼啦,我就是陪她们,云云。
木芙蓉:“嗯!我会看着她们的,阿嬷放心。”
管家婆婆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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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行舟是木芙蓉她们回到家后,又过了小半个月才赶回来的。
当时木芙蓉刚从铺子回来,快到年底,各处需要清账结算,讨钱的要账的收账的,一堆杂事。
以前木芙蓉也会参与铺子上的一些事,不多。主要是季风跟后头学。木老板是真的有心让季风入赘,什么都想教他。奈何季风这脑瓜子练武还行,算账做生意,一个头两个大。
年底,木老爹迟迟未归,季风被账上折磨的都快疯了。木芙蓉看他实在痛苦,接过他手上的活,打着算盘,将账给对了,还找出了几处问题。季风大喜过望,顺理成章的将需要动脑的事都推给了她。一口一个蓉姐,叫得无比甘甜清脆。
木家的生意再大,也比不上谢家的产业,九牛一毛而已。
铺子上的掌柜、账房再有心机也不像谢家的管事庄头,那些人势大,人的贪欲一旦膨胀,心黑手狠,逼急了是真能干出要人性命的狠事。
水至清则无鱼,原则底线不破,指缝里漏一点,睁只眼闭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
木芙蓉坐在马车内,季风牵着马,晃晃悠悠的从金银首饰工坊回去时,季风十分不解:“你都查出来李掌柜这些年一直贪墨工坊的金银,为何不直接撵了他,以儆效尤?留这么个大蛀虫你不怕迟早将铺子蛀空?”
木芙蓉闭着眼,慢悠悠道:“因为我查了账,铺子并不亏啊,盈余有余。李掌柜虽贪,却也是个有能力的,他本人不会锻造工艺,底下人却都服他。又能周旋在各官太富户之间,将首饰给卖出去。靠得可不就是他那油滑的本事,以及舍得将银子花出去,收买人心。他有他的管人之道,那是他的本事,咱们做主家的,用人有方,有得赚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季风:“可是……”
木芙蓉:“这世上忠心的人很多,有能力的人却不易寻。因为忠心有时候并不是真的忠心,而是能力平庸者只能依附主家,或者说这种人脑子简单,耍不来花样,有问必答。他们没有聪明才智,就只能出卖忠心罢了。”
这话听起来很冷酷,像是上位者的蔑视。
季风莫名心中一紧,有被内涵道,着急道:“芙蓉,我脑子虽然笨,但不是假装忠心,我……”
木芙蓉原本还闭目养神,端坐不动。闻言倏忽睁眼,一歪身子,猛得掀开车帘,露出一张如花笑脸,脆生生道:“季风哥哥,你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兄长呀!家人之间哪有这许多算计猜疑。”
季风:“……”
木芙蓉又故意撅嘴做生气状:“往后我要是说了别人什么不好听的话,你都对号入座,疑心我在说你,那以后我就不叫你季风哥哥,我叫你季大呆子!”
老实人怕被误会,嘴又笨,解释不清,只能跟着憨笑:“那可不行,我不是呆子。”
木芙蓉哼哼几声,坐回去,芍药正往嘴里塞糕点,品的认真。
街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味道很好。芍药想学,又不能真的去人家后厨偷师,便包了许多糕点,自己慢慢琢磨。
她是真的憨,旁人不管说什么,只要不指名道姓,她都不会往自己身上联想。此刻见木芙蓉盯着自己看,慢了好几拍道:“小姐,有事吗?”
木芙蓉笑了笑:“没。”顿了顿又道:“这个好像是清河郡那边的名点。我可以教你。”
芍药大喜:“小姐,你怎么会?”
木芙蓉一卡:“哦,以前跟爹走南闯北行商的时候,见过一老师傅做过。”
芍药那脑子根本不会多想,他家小姐在外行商,她也是自小跟着的呀。以前没见小姐做过,现在听了居然也不怀疑。
这话也就骗骗芍药好使。
木芙蓉为什么会做?当然是芍药先学会,教她的呀!
当年谢韫之在清河郡任刺史,受当地百姓爱戴,因他喜食当地名点,还特意从那边请了师傅过来专门做给他吃。
再后来,谢韫之就只吃木芙蓉做的糕点了。闺房私话,说经她手的东西都自带她身上的香味,谢韫之喜欢。
木芙蓉不觉甜蜜,心里只有冷笑,她都累死了好吗?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话说的好听。
落在人身上,谁累谁知道!
*
说是要教芍药做糕点,这也是不着急的。
没有人等着要吃,催魂一样的催她。她脑子转的快,眼珠子也是咕噜噜的,人却懒懒散散的。
回了家,一面等着厨房开饭,一面坐在窗前的长桌前,拿出刻刀钻子磨石等,面前摆了一堆各色绢帛,珍珠,小金珠,玉石。
杜鹃进门,挤到跟前,满脸喜色:“哇!小姐!好漂亮的杜鹃花!这是我的,我的!”
木芙蓉眼神认真,手指灵巧:“嗯,你的。”
杜鹃:“好漂亮!好漂亮!比芍药月季铃兰的都好看!”
木芙蓉:“你们都好看。”
杜鹃搂着她的脖子,脸贴着她的脸,献媚:“最喜欢小姐了。”
月季从窗前经过,趴在窗口:“听说你刚从铺子回来就开始做绢花了?”
木芙蓉看她一眼:“嗯。”
月季:“小姐,你去一趟京城徐家是受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刺激吗?”
木芙蓉:“?”
月季:“以前你答应好的事也会做,但都是慢慢的,不急不忙。现在怎么什么事都急忙忙的赶时间?”
木芙蓉恍惚了下,笑容消失,片刻后,又展开笑容:“没有呀。女儿节就在后天了,来不及了不是吗?说好的,咱们五个一起簪花逛街嘛。”
杜鹃:“是呀,是呀,月季你的绢花做好了,就想捣乱我的,不给你捣乱。”她假装气呼呼的跑出去将月季抱走,“小姐,你专心做呀。我把讨厌鬼抓走。”
木芙蓉看着二人打闹着走远,笑声不断,片刻失神。
以前总觉得岁月悠长,慢一点不着急,总有时间,却不知人世无常。
有些事,搁下了,再捡起却已是下辈子。
她去京城之前,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说好了她们养的鱼要自己抓。答应了亲手做五朵绢花,她们五个要做云州最美的小女娘,一起在女儿节出风头。季风的木雕小像刚刻了个轮廓。杜鹃教她的胡旋舞只教了一半。和月季说好来年开春给她开个医馆,让她当坐堂大夫。还要帮铃兰找到家人,不为别的,只是为她撑腰,告诉那对抛弃铃兰的坏爹娘,铃兰现在过的很好,有爱她的家人。他们当年狠心将她踹下马车,不要她,她现在也不要他们了!
她还跟爹爹说好的,他养她小,她养他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蓉儿!”
木芙蓉僵住,体内血液奔涌,直冲头脸,手脚皆麻,动也动不了。
木老爷已经听说了他们偷跑去京城的事,又气又好笑,本想板着脸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都训一顿,再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分发给孩子们。
谁知喊了一声“蓉儿”,半天不见动静,不禁回想刚才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严厉了。又见女儿的肩头抽动起来,走过去,掰过来一看,他的心肝宝贝已是泪流满面,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的砸在他心上,像烧融的铁水一样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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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未了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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