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满儿向秦姝说出了去寻陆之珩帮忙的缘由。
“我去了太傅府,可门房告诉我云公子不在京城里。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陆大人身边的人找到了我,说是姑娘有什么事去找陆大人也是一样的。我实在没办法,想着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就只能跟他去见陆大人了。”
满儿紧张地胡编乱造着,怕秦姝听出破绽,还不忘补上一句:“就是方才驾车的那一位,看他对咱们宅子轻车熟路的样子,会不会是陆大人早就让他守在姑娘身边了?”
秦姝闻言若有所思地抿着唇,良久才轻叹道:“今日多亏了他,否则我怕是出不来了。”
“陆大人好像很关心姑娘……”满儿一边觑着秦姝的神色,一边忐忑地说道。
秦姝眸光闪了闪,没有接话。满儿见状也不再多言,轻声说道:“姑娘累了一日,先休息一会儿吧。”
秦姝淡淡颔首,脱了鞋,歪着身子倚靠在软塌上,眼睛去幽幽地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
满儿不去吵她,径自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
在大牢里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铺子里怎么会有逆贼的书呢?陈掌柜做事向来稳妥,库房也是每个月都会盘点一遍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多出这样的东西来了。
这些日子文墨斋的生意的确红火了不少,会不会生意上的对手想要借机打压?她才初入生意场,许多事都不懂。
如果不是生意上的对手,那会是谁呢?难道是什么仇家来报复?可他们秦家有什么仇家吗?她不知道,想了半夜也没想明白。
第二日一早,刚用完早膳,她就收到了陆之珩派人送来的信件。她走到一旁将信拆开,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紧绷的心情纾解了不少。
那封信很短,却足以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秦母见状上前询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秦姝将信纸一合,挤出一抹虚乏的笑来。“事关重大,大公子说刘大人已将这件事上报到了刑部,刑部侍郎是他旧日的同僚,答应会秉公处理,叫我们不要担心。”
听了秦姝的话,秦母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心想定是昨日那封信起了作用,若不是姐姐去求助,陆之珩又怎会出手相助?一时间就对徐氏感激涕零。
“多亏了你姨母,我就知道她心里还是念着我们的。等这件事解决了,你跟我一起去好好谢谢她。”
听着秦母的话,秦姝就知道她想岔了。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样也好。让她以为是徐氏的功劳,总比让她知道陆之珩对她的心思要好。
母女俩各自想着心事,除了知道来龙去脉的满儿外,没有一个人感念陆之珩的苦心。
牵涉到逆贼,刑部对这一件事格外慎重。来搜查文墨斋的官兵一批又一批,可除了那一本书册外,什么都找不到了。
负责此事的刑部侍郎唐大人将文墨斋的掌柜和伙计全都提到了刑部去审查,一顿严刑拷打后,总算不负陆之珩所托,从一个伙计口中找出了破绽。
那个伙计是两个月前刚被招进文墨斋的,因为做事勤快,陈掌柜很是看重他。
一个月前他一时手痒,被几个人哄着去了赌坊,不但把刚发下来的月银全都输掉了,还被撺掇着签字画押借了印子钱。
几日前要钱的人堵在了他回家的路上,扬言再不还钱就要把他的手给砍了。他苦苦哀求着,答应一定尽快还清,那些人才放他回去。
就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找到了他,说是只要他肯帮忙,不但可以帮他还清债务,还可以额外给他一笔银子,保他一生富贵荣华。
他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趁着陈掌柜不注意的时候,他将那本书悄悄藏进了最里层的书架上。
后来官差来搜查,他又惊又怕,死死地咬着牙,没敢把事情说出来。可他慌张的样子还是被唐大人看出了破绽。
一番严刑拷打之下,他实在承受不住,终于说出了真相。唐大人立刻让人将宫廷画师找了过来,依据他的描述,将指使他的那个女子的样貌画了出来。
画像被送到唐大人面前的时候,陆之珩也在。唐大人看着那副画像,仔细地端详了许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画像递到了陆之珩手上。
陆之珩接过画像看了看,画上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瞧着不过十六七岁。这样的容貌在京城中应该不难找,可唐大人方才的样子却有些为难。
他疑惑地看向唐大人,挑眉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你认识画像上的人?”
唐大人沉重地叹了口气,迎上陆之珩疑惑地目光解释道:“你离京三年,想来是没见过她。这画上的女子瞧着和首辅张大人家的小姐几乎是一模一样。”
“若是旁的画师也就算了,我还能说是画技不精湛。可方才这位方画师可是贵妃都称赞过的,这些年有他相助,倒是帮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唐大人幽幽说着,想着牵涉其中的张静如,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你怎么想?”陆之珩看出了他的顾虑,凝着眸严肃地看着他。唐大人叹了口气,拍着陆之珩的肩膀幽幽说道:“明宣,不是我不帮你,可张大人不是我能得罪的。我只是区区一介侍郎,上头还有尚书大人。这件事我实在做不了主。”
陆之珩沉默了半晌,理解地朝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难处,只是,即便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也请你无论如何要还文墨斋一个清白。”
唐大人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为官数载,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今日的笔供我做了两份,若是尚书大人不肯秉公处理,便是丢了性命,我也会上达圣听,绝不会草菅人命。”
有了他的承诺,陆之珩松了口气。“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两人相视一笑,陆之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外头走去。
唐怀安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五日后,陈掌柜和另外几个伙计都被无罪释放了。朝廷的告示明明白白写着,因为文墨斋生意红火惹得城东一家书肆眼红,便勾结了那个伙计,想要置文墨斋于死地。
伙计招供后,那个书肆的掌柜害怕事迹败露后连累家人,刑部的人刚进门,就服毒自杀了。
那个掌柜死后,他的书肆很快就被查封了,在他的库房的暗室里果然搜查出了不少残留的逆贼书册。
事情盖棺定论后,文墨斋被允许可以重新营业。陈掌柜等人被放出来的第三天,秦姝就带着他们一起重新收拾整理起铺子来。
云太傅得知文墨斋被牵连后,还亲自找到秦姝询问了原委。得知是陆之珩帮的忙,欣慰地感慨了一番。
因为藩王世子娶亲的事,云起被临时安排去了豫州。怕他忧心,秦姝央求着云太傅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文墨斋重新开业的那日,陆之珩派安溪送了贺礼来。秦姝对着那些礼物,有些为难地看着安溪,安溪怕她不肯收,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一番。
秦姝知道陆之珩为人强硬,既然送来了就不会再让她退回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点头收下了。
安溪又说了一番吉祥话,才向她辞行。秦姝受了陆之珩的恩惠,心里也寻思着要报答一二,便让陈掌柜将铺子里最贵重的那一方青玉砚台包起来转送给了他。
当天夜里,秦姝刚要熄灭烛火时,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以为是云屏来收拾浴桶,秦姝语调悠扬地说道。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推开。一身蓝色常服的陆之珩出现在了门前。
秦姝惊愕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又一次不请自来。“你怎么来了?”
陆之珩轻轻将房门掩上,神色温和地走到她面前。隔着一张桌子,他静静的看着秦姝,眸光幽深,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来看看你。”他的语调舒缓,低沉的嗓音听在耳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柔缱绻。秦姝面上一热,颊边立刻浮起两片红云。
“你什么时候也有翻墙头的爱好了?”深吸了一口气,秦姝嗔怪地质问道。
陆之珩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低声说道:“呵呵,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你而起的嗜好。”
见他竟然与自己调笑起来,秦姝面上一阵羞恼,说出口的质问都带着撒娇的意味。“你胡说什么?”
“那你可是冤枉我了。认识你之前,我的确从未翻过谁家的墙头,也从未探过哪个女子的香闺。”
因为唇边越来越大的笑意,他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闪烁其中的晶莹笑意,璀璨得如同今夜的星光。
“你……”越说越过分了,秦姝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陆之珩低沉地笑着,越发地开怀。耳边传来他愉悦的笑声,秦姝羞恼地捏紧了握住的拳。
“想知道书册之事的真相吗?”陆之珩抽开椅子,慵懒地坐了下来。
闻言,秦姝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什么真相?”
“难道你真的相信刑部张贴的告示吗?”陆之珩的唇边溢出一丝讥讽的意味。
见秦姝沉默不语地看着他,淡淡地将其中的隐情告诉了她,包括唐怀安为张静如遮掩的事。
秦姝越听越愤怒,一双杏眸里孕满了忿恨之色。等陆之珩说完,她终于爆发了出来,忿忿质问道:“难道就让她这么逍遥法外吗?”
看着她愤怒的面容,陆之珩罕见地静默了。等秦姝心绪平静下来后,他才幽幽说道:“作恶多端的人不会一直逍遥下去的,但眼下,我们还动不了她。”
他的目光沉静得犹如平静无波的潭水,里头有无奈,也有秦姝依稀能看明白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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