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番讨论过后,打算待在树林里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歇下,以他们这几个老弱病残,是走不到其他县的,更别提他们也没多少粮食了。树林里好歹不缺食物,再艰难啃树根也是能活下去的,就怕流民进不了城也到树林里找吃的,这是最令人担忧的,其他都不算什么大事。
这头算是暂时稳定下来,那头王金焱脸色苍白地瘫在墙根上半天没起来。好容易缓过来他突然就冲到了前面,用力拍着城门扯着嗓子大喊让人打开,额头青筋暴起,面色发红像是陷入了癫狂。
他揪着关城门的兵士,指着城外命令着:“本官命令你,快把城门打开,听见没有?快给本官打开,我老娘,媳妇女儿还在外面等着我去救呢,打开!快啊。”
守城的兵士任由他扯着,虽然一脸为难,但却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不能打开城门,虽然县太爷命令,但在这个时候,一个县太爷的威严完全比不上自己的小命要紧,一开门,城里的人就都别想活了。
徐管家在一旁真诚地劝着:“老爷,这城门是绝对不能开的的,您要冷静啊。”开了,所有人的小命都不保了,他躲在后头摇摇头,挤眉弄眼示意兵士别听他的。
他环视周围,死里逃生的众人都一脸冷漠,躲在一旁,他闭了闭眼心知无望,靠着城门缓缓滑下,捂着眼,泪却从手指缝间渗出来,他情绪大动,扳着门板嚎啕大哭。
“快快快,把县太爷抬走。”徐管家招来几个青壮把满脸泪痕,双眼通红,用尽力气扳着城门的王金焱送回县衙。
几个青壮把王金焱紧紧抠着门,渗出血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几人使力把人抬走,不理他的嘶吼和挣扎。
……
王金焱一身狼狈地坐在县衙门口,双眼无神地望着虚空。
这个时候的人都去守城门了,整个县衙除了他再也不见一人,他就这么静静坐着,从白天坐到太阳落山。
夜晚的凉风仿佛不是吹在身上而是冷进了心里。
突然,他站起身,发觉不能再颓废下去。他不相信他的家人就会这么轻易地死了,徐管家的片面之词并不能完全相信,万一宝淑她们在等着他救命呢,他得出去!
南北两个城门都有人把手,出不去,东西两侧都是高墙高至三十尺,出去很难,但并不是没有可能,现在人都聚在两个城门旁,东西两侧并没有人。
王金焱打定主意要出去,不见到家人的尸体,他是不会信的。他转身进了后院,家里带走了不少东西,他能带走的也不多,去厨房寻摸一遍,找到七八个白面馒头,几块糕点,还有一大兜白米,白米他也不会做,到时候直接生吃也行,早上带的水遗留在北城门,他也不想去拿,八成已经没有了。家里的水就余一水袋了,全部拿走,城肯定是会破的,破了之后什么都由不得他了,能带走的就都带走,对了,还有药,万一宝淑她们受伤了呢,带上!
收拾好东西,又去杂物房,拿了点粗麻绳,想了想把官印带上。
趁着天黑,王金焱到了西侧围墙旁,他来回走了两圈,没找到下脚的地方,垂头丧气锤了一下围墙旁的树。
树叶落到他身上,他一顿,打量着墙和树,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
于老头一行人找到了一个比较小的洞,用烟熏过,仔细查了一遍蛇和虫,才住下来。于老头和于俊麟给洞口围上一圈藤蔓杂草,走远看,瞧不出这里有个洞才拍拍手进去。
一群人实在是累了,找了枯草铺地上,也没人守着,片刻都睡着了,洞里不一会儿呼噜声、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醒了找东西,吃完再睡,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每天一起床就是找吃的,找水。吃的东西从家里带的饼变成了能充饥的任何东西,比如蛇、老鼠、鸟、树根、野菜。
随着天越来越旱,树林里的动物也逐渐变少,能吃的植物也少了,他们寻找食物的范围也从附近开始往外扩,常常出去一天才带回一点东西,刚能果腹。
于家几口适应良好,于老头以为孙子会受不了,没想到反而是儿媳妇怀着孕吃不下什么,就几天前掏到的鸟蛋还能入口,其他东西是吃了就吐,家里也不敢给她吃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只能找些鸟蛋,可这几里的鸟窝几乎就被他掏尽了,只能走远点。
王家婆媳,一开始还撑得住,不吃老鼠蛇之类的,可当那些糕点吃完了,又能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也得吃,何况还是人家省出来的。
王宝淑什么都能将就只要她想,就是走再远的路她也能忍,脚底的水泡就是证明,可对吃的她是真的受不了,糕点也就算了,还要吃老鼠……那是老鼠啊,就这么剥了皮,连内脏都没去,烤一烤就下肚了,她是第一次见就吐了。可还是那句话没办法,于家也不能一直养着她们,小哥哥给她们饼的时候,他奶脸色就不好看,阴阳怪气的,后来连饼都没了,她们再待在洞里不出去找吃的就说不过去了。
断粮第二天,她和她奶她娘开始从于老头那里学着分辨什么植物能吃什么植物有毒,她还学会了爬树,虽然只是不高的树,但当淘到三个鸟蛋之后,她就爱上了这种自食其力的感觉,她的心里特别自豪,觉得自己十分有用。
今天她要和她奶她娘去北边看看能不能再找点什么。这十几天,她学会了很多,以前她分辨不了东南西北,只知道上下左右,现在,看着太阳她就迷不了路,这认路的本事,连她奶都比不上。这么多天,开始几天于爷爷陪着一起,后来发现没什么危险也就放她们自己去了,也不知为什么,他们自从六七天前就再也没碰上过流民,一开始,碰到过一个落单的,见到他们就发狂地冲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脸上的表情都想吃了她们。
还是于爷爷上去和那人搏斗,把那人打死了,别以为打人不对,那人还把于爷爷的手臂划了一个口子,留了不少血。
见过杀人后,晚上连着做了几天噩梦,后来她就想通了,如果于爷爷不把他杀了,那么死的就是他们。
从那以后,王宝淑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点也不娇气,咬着牙吃着苦,什么事都积极着,只有晚上做梦时会哭着喊爹。
今天温度较低,有点冷,王宝淑身上穿着的衣裙早就又脏又烂,胳膊处和膝盖处因为爬树蹭的老破,但也只能将就,现在每个人都穿的破破烂烂,大家都一样,也不用在意。头也很久很久没洗了,经常忍不住地发痒只好抓抓头皮好受点,她觉得她的头上应该长满了虱子,可没办法只能忍着。
王宝淑走在前面带路,后边跟着她奶和她娘,这几天一直是这种队伍,窦老太在洞里照顾儿媳妇和儿子,于老头带着孙子找食物,她们也出去找,不过不在一起。
走了半个多时辰,这个地方她们还没来过,王宝淑停下脚步,说道:“娘,奶,你们在这儿挖野菜,我去前头看看能不能找点鸟蛋。”
“小心毒蛇。”袁氏不放心道。
“知道了,你们也小心。”这几天她也能够区别有毒蛇和无毒蛇的区别了,毕竟肚子里吃了好几条。
王宝淑走了远些,选了一棵有鸟窝的树,也不知道蛋还在不在,几天前就碰到光有鸟窝没有鸟蛋的,白费了她一番功夫。她把袖子撸了上去,裙子扎到腰里,抬头望了望有些高的树,抓了抓头皮,抱着树就开始手脚并用开始爬,爬了一小会儿,到树上一探头,真是好运气,明晃晃五个鸟蛋,她瘦条条的小脸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舔了舔下唇,咽了咽口水,把蛋用布包上,小心翼翼地藏到身上。
正准备下去,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现在不怕蛇虫鼠蚁就怕那些人,她顿时屏住呼吸,顿住不敢动,望着从远处走来一个人影。这人走的踉踉跄跄,四处张望还喊着什么,走几步就从包袱里掏出一把什么东西塞嘴里。
这人越走越近,王宝淑神经紧绷,发起抖来,千万不能被他发现。
“宝淑……婉娘……娘……你们在哪儿啊……娘……”王金焱声音沙哑,他都找了块半个月了,碰到过几个流民躲开了,却没有发现她们的痕迹,他一天比一天绝望,他对自己说等包袱里的米吃完再找不到他就放弃,可却完全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又有躲在树林的百姓告诉他见到她们娘三和其他人进了树林,他早就放弃了。
“娘……”王金焱实在是太虚弱了,这几天,就嚼生米充饥,水也早就没了,他也不认得什么植物能吃,生生熬了好几天,唇起皮,脸发青,实在是走不动了,他随便找了棵树靠着,闭着眼喘气。
王宝淑听见那人在叫她,心里有些不敢置信,那声音像是她爹,可又有点不太像,而且她爹不是在县城里吗,怎么会呢,她一定是听错了。
那人就靠在她爬的那棵树下,她下不去,蹲在树枝上脚都麻了。
“宝淑啊……爹好想你,你们在哪儿?”
这一声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王宝淑心里一喜,巨大的喜悦和抑制不住的激动迸发出来,她冲着下头大声一喊:“爹!爹!”
王金焱仿佛听到了女儿的喊声,他苦笑着摇头,都出幻觉了,他怕是真的要死了。
“爹!我在上头,你让一让,我马上下去。”
王金焱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蓬头垢发,衣衫褴褛的小孩,冲他招着手笑,像个猴一样刺溜就从树上滑了下来。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和声音是他女儿无误。
他抱着女儿的时候还难以置信,老天竟然在他快绝望的时候给了他希望,他抱着女儿把体内为数不多的眼泪发泄出来,摸着孩子的脸,连连哽咽。
“你还好吗?你娘和你奶呢?”
“她们就在不远处,咱们都好好的,爹爹,你来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王宝淑本来不想哭的,可这种时候她的心里涌上了浓浓的委屈,她一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说着说着就哭得昏天黑地。
王金焱只能哄着,孩子确实是受委屈了。
情绪平复下来,王宝淑随手抹去眼泪,牵着他爹的手,开心道:“爹,我带你去见娘和奶,对了还有于爷爷和小哥哥,幸亏他们一路上的帮忙,否则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树林里景色依旧,但王宝淑没像这一刻觉得树林特别美。
有个bug就是县官不能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有升官和轮调,这是一个小天使提醒的,但我发现我好像无法改动,大家就忽略县令大人十几二十年都在那儿当官的事实吧。谢谢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团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