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在于家住下来养伤，于老头收拾收拾就上路了，没有驴子没有马车就只能靠腿走，他孙子本来想陪着去，反正家里最近没什么大事，多一个人路上还能互相照料，但于老头还是劝住了，不知道县太爷那里什么时候收学生，要是人家定好了日子，自家孙子却不在错过了，那就太遗憾了，还是得在家守着，不但能复习复习功课还能给家里的老老小小搭把手，反正经过树林里的一个多月，他对自家孙子那是放心地很。
于老头身上带了不少干粮和水，这个时候到没有前段时间逃荒那么狼狈，虽然是看望亲戚但再着急也没用，一路上累了就歇一会儿，养足精神再上路，就这么走了五天，直到路过一座断掉的石桥才停了下来，这座桥是去苏山县的必经之路，往常就是再怎么贫困，这桥也一直好好的，更别提断了这种不怎么能发生的事。
于老头有些为难，这断桥只见距离有些远，十多尺远呢，他可没把握跳过去，可绕道的话要多费两三天，太耽误事了，于老头估摸着距离，又低头看了看浅浅的河水，淤泥应该不会太陷人，决定还是过河，大不了把裤子打湿，走的仔细点，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于老头蹲下身卷了卷裤脚，能少沾水就少沾水，又在一旁找了根粗壮的木棍，好撑着过河防止自个儿陷进泥里。
慢悠悠地走到河中心，于老头有些发愁，好像低估了这河的深度，这泥都快到腰了，往前走有些费劲往后退就更不行了，进退两难啊。
正烦恼着，河那边远远跑来一个抱着一个孩子的妇人，远处还追着不少抄家伙的村民，看样子来者不善啊，于老头一眯眼，凝视片刻才发觉那妇人就是他儿媳妇的姐姐——窦娴娘。
这是干嘛呀，是欠债了吗？于老头不解，可看着娴娘要被人追上怕不是什么好事，作为亲戚还是得帮一把，于老头挣扎地往前迈步，费了老大力气才到对岸，没来得及歇，抄着棍子就要上去帮人撑腰，先不提自家亲戚是不是错的一方，但首先没搞清楚事情之前自家人还是得护着自家人，道理稍后再讲也不迟。
窦娴娘跑得是狼狈不堪，从苏山县跑到这儿，她是躲躲藏藏花了近一个月，可没想到后头的人就像蚂蟥一样甩都甩不掉，硬是从苏山县跟着到这里，也不知道黄家出了多少粮食，一定要让人把妞妞带回去，妞妞可不能回去，那一家子人重男轻女的厉害，大丫嫁到他家才几年，命不好没熬过灾荒就算了，这全村活着的人也没多少，她也想得开，可她女儿就留下这么一个一岁多的孩子，他黄家也不是养不起，就要硬生生地把人卖给人贩子，给后头的媳妇让道，这家子的人真的是良心被狗吃了，她要是不偷着把孩子抱出来，怕是要被人卖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妞妞……别……别怕，外婆在呢，不会把你丢下的。”窦娴娘也知道这个岁数的孩子才会蹦几个词，连爹娘都喊不准，她说的话肯定听不懂，说不定还当她与她玩呢，可这一路就这么个孩子能倾听她的话，她要是只顾跑，怕是心里要憋出病来。
“婆……婆……娘……”妞妞抱着外婆揪着她的头发，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像是在回应。
窦娴娘心里憋屈地厉害，这么好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她要带回家养，她婆婆就寻死觅活，她实在是没办法，经过那场干旱她也看出来了，全家上下除了大丫就没一个真心待她的，婆婆只顾儿子，丈夫又是个愚孝的，二丫太势力，去了婆家就忘了娘家，儿子也被他奶养成一副眼高于顶的性子，这就罢了，也不知是他奶平时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了些什么，眼里没有她这个娘，反而仇视她，流民来时，还把她推出去，她是真的心寒了，要不是大丫偷偷给她带的几个饼子再加上她命大，她早就被那一家子活活给整死了。
她灾荒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和离，那个家她是真的待不下去，想带着嫁妆走，可他们吃进去的就不会吐出来，扔了个包袱就让她自生自灭了，要不是离开前惦记着妞妞，去黄家看了一眼，听到要把妞妞卖了这个消息，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这可是大丫留下的唯一血脉啊。
她养不下去，就想送到她妹妹家，妹妹家比较富裕，家里孩子也少，想来能接受，她也不白让人家养，只要给她们一个住的地方，她就出去挣钱，挣的钱养一个小孩子也够了，平时帮忙打扫家务，喂喂家畜她都是在行的，不会吃白饭的。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只剩这一家亲人了，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窦娴娘低头快跑地时候，忽然见到了于老头抄着棍子擦身护在她身后，她一喜，抱着孩子停下：“于叔！你怎么来了。”
“那帮子人是干嘛的，还抄着家伙追你。”于老头一副搏斗的样式，横着棍子正面朝那帮人低声问道。
“这是妞妞，我外孙女，天杀的黄家竟然要卖了妞妞，可怜大丫才刚去世，这帮子人为了后头的新妇想要把妞妞卖给人贩子，我就把妞妞偷出来了。”
于老头没想到是这样的缘由，他还以为是欠债了，不过这么一说这大丫的婆家还真不是个良善的，他隐约记得刚把大丫许给这家人的时候打听过。家里比他们还富裕，怎么会养不起一个小女娃，实在是凉薄至极。
“那，要怎么办，跟那些人肯定是拼不过的，我也就是虚张声势，真的杠上，我是不行的。”于老头心里可怜这孩子，可他也只知道他一个老头子是打不过那帮人的，更别提讲道理了，这帮人看着就不像是会讲道理的人。
“咱们甩开就好，我就不信他们还会一直追。”窦娴娘抱着孩子喘着粗气。已经追了这么多天，她就不信他们就不管家里的农事了，也该到极限了。
“好，把孩子给我，咱们赶紧过去。”于老头没觉得偷孩子有什么不对，这孩子的娘已经去世，在家里没人护着也是个悲惨的，还不如跟着外婆过活，再说了，后头的媳妇以后肯定不缺孩子，为了这孩子打算，还是远离那家子极品。
“对了，你婆家怎么说？”于老头抱着孩子没有住脚，一个劲地往前冲，速度可比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窦娴娘淡淡道：“已经和离了，他们已经管不住我了。”
于老头回头看了一眼，搭了把手，没有说话。这种事情，外人不太好发表意见，人家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好去随意置喙。
过了河，见着那帮子人就堵在对岸，交头接耳一番，踌躇一会儿，放了几句狠话，才放弃地走了。
两人对视着，松了一口气，于老头抱着孩子挤眉弄眼逗孩子笑。妞妞还小，五官还没张开，但看着就十分讨喜，黑溜溜的大眼睛，不知愁地转动着，娇弱的小嘴吮吸着手指，端得一副悠闲的模样，于老头是愈看愈爱，简直爱不释手，他几个月后就要当爷爷了，这个时候对天真无知的小孩子实在是没有抵抗力。
现在人也不追了，看着于老头这么喜爱妞妞，窦娴娘心里缓了缓，才说出了她的打算，“于叔，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我想带妞妞先暂住你家，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为难人，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很难，但我实在是没办法，我也不多住，等我找到活计，再租个房子就搬出去，就是想在这段时间帮忙照顾一下妞妞，这孩子，我实在是放不下。”
于老头想了想就答应了，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伤员，有点小费事，但家里老大现在也没事干，给个孩子好好照顾也是可以的，反正这么小一个娃也不耽误事，再加上要是他家不帮，怕是娴娘也没地方去了，儿媳妇怀着孕，有个姐姐在身边也是好的，说句现实点的话，这么好一个壮劳力也不是哪儿都有的，田里的活也能有人搭把手。
“谢谢……谢谢了。”窦娴娘十分感激，连连道谢，连泪都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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