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俩肘子。”一身青衣道袍的女子弯腰凑在路边的卤肉摊前，摸了摸身上，将仅有的七个铜板给了卤肉张。
“等等——”一道疾风过，卤肉张看着刚到手的铜板被同样青衣道袍的男子夺了去。
卤肉张怒道，“道士了不起啊，抢钱啊，来人呐。”
男子忙掏出钱袋子，重新取了七个崭新的铜板递给卤肉张。
看着眼前啃着肘子的女子，青衣男子抬手揉了下额角，忍了忍才道，“小师叔！你怎么能把师祖给你起卦的六爻铜钱随意拿来买肘子！”
女子认真地几口啃完了一个肘子，看了看袋子里的另一只，犹豫了下，才道，“这不是身上带的不够吗，临时用用。”
男子抽了抽嘴角，怒道，“这都已经第十五回了！小师叔。你回回都这么说。”
“事情已经办完了，师傅让我们赶紧回山上去，莫要无故逗留。”
女子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道冠，正要点头，突然一阵阴风刮过，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呢喃，“求道长伸冤～”
“玄照，你先回山上，我回家吃个团圆饭去。”
玄照闻言，皱眉道，“小师叔莫不是又要唬我，你这个月都吃过四次团圆饭了，师傅说……”
道袍女子将手中的肘子塞进玄照怀里，一脸认真地道，“没唬你，我一会就回，你且先去和你师傅师祖复命。”
经过几个巷子，女道忽然停下，对身后道：“出来吧。”
一虚影慢慢从其身后浮现，渐渐凝聚成了个白衣娘子的模样，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裴道长，小女子名唤谭玉茹，久闻道长威名，求您为我伸冤。”
女道长正是裴悦，她问道，“你有何冤情？”
女鬼道，“小女子本是庐阳橙县人，因与书生周成德情投意合，变卖家产陪他进京赶考。怎料他一朝高中，竟被榜下捉婿了，为了攀附权贵，他将我暗害于井中，又派妖道镇压了我几十年。今日一乞儿恰巧揭了门上一张符纸，我才侥幸逃了出来，求您为我做主啊。”
裴悦又问，“你可知我规矩？”
女鬼忙点了点头，“黄金百两一次。我身前首饰尽数埋在那槐树下，您可尽取之。”
裴悦闻言，忙推开门，进去直奔槐树，果然挖出来了一宝箱的珠宝首饰。
“行，你这单，本道接了。”裴悦一边清点着宝箱中的东西，一边冲女鬼道。
女鬼俯身，“多谢裴道长。”
道家最忌因果，裴悦接了谭玉茹的报酬，自然要为其办事。
于是，看着眼前的尚书府，裴悦陷入了沉思。
工部尚书和她爹关系据说很好。
“劳烦通传一下，就说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前来拜访世叔。”裴悦决定先礼后兵。
门房闻言，直接开了门道，“老爷说，裴家来人可直接入府，无需通传。”
裴悦便随着门房小厮的指引，一路向正厅而去。
“哈哈哈，裴兄过奖啦。”
“哈哈是周兄谦虚了。”
裴悦尴尬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爹和工部周尚书在一块儿下棋，有点进退两难。
“悦儿，你怎么下山了？”裴祭酒一脸惊喜地道。
周尚书闻言，“这就是你那宝贝闺女啊，当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裴悦无奈叹了口气，冲着周尚书道，“周世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祭酒震惊道，“你、你这是要我回避？我可是你亲爹！”
裴悦再三坚持，周尚书便引着她到了花园中的凉亭。
“周世叔，你可识得谭玉茹谭娘子？”
周尚书闻言，惊讶地看着裴悦道，“你怎知道她？”
裴悦看着周尚书一闪而过的杀意，想了想，才道，“周世叔，回头是岸。”
说罢，她转身就走。
到了尚书府门口，裴祭酒早已等候在马车旁。
“悦儿，快随我回府，你母亲和祖母念叨你多时了。”
裴悦却摇了摇头，缓声道，“祭酒大人，小道是方外之人，莫要牵扯过深，多沾因果。”
裴祭酒额头黑线掠过，怒道，“说人话！”
裴悦尴尬地笑笑，“爹……我还有事，下回、下回一定。”
裴祭酒一甩袖子，冷哼，“别想着糊弄过去！下回再遇到你，你再想着溜走，就等着你母亲去找你师傅哭去！“说罢，便乘了马车而去。
裴悦看着马车走远，才慢悠悠地转身去了当铺。
“老规矩。以太子名义全布施出去。”
掌柜的忙接过包袱，一边清点着，一边道，“您放心吧，一准给您办得妥妥的。”
裴悦喝了一口小厮奉上的明前龙井茶，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少东家还没回来？”
掌柜的闻言，一脸苦恼的道，“少东家去了边塞收购雪莲，迟迟不回，我们临近几个掌柜也都找不到他。”
裴悦掐指一算，笑了一下才道，“无甚大事，他碰上了个桃花劫。”
掌柜的一脸震惊，“这、这可如何是好，裴道长可否帮帮我们少东家？”
裴悦摇了摇头，拒绝道，“你知我不救活人的。”
“他若是不幸挂了，你再让他来请我帮忙好了。”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这祖宗。
在盛川当铺坐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周尚书鬼鬼祟祟出了府。
裴悦忙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看着周尚书在那座院子停下，吹响了一个哨子。
不多时，便有一浑身黑袍的道士在他面前停住。
“何事？”
周尚书颤抖着声音道，“道长救我，今日有人说是那女人找她来帮忙讨公道。可是明明……”
“愚蠢。”黑袍道士一听，转身想走，却被无形的结界困住。
裴悦慢悠悠地现身，笑道，“别急着走啊。来都来了。”
“不妨说说，你是如何为非作歹的。”
黑袍忙拿出符纸法器，却都无济于事，他颤声道，“你……你是裴……”
裴悦眼神一利，“身为道门弟子，你竟助纣为虐，残害无辜冤鬼，你可知错。”
黑袍颓然地扔掉了手中法器，虚声道，“你不能当着别人的面，……”
裴悦一招手，女鬼出现。
她看向谭玉茹问，“如今人都齐了，你是想怎么处置？”
谭玉茹愤愤道，“我已去世多年，家中无人在世，唯有清白不愿被污了去。”
“善。如你所愿。”裴悦说完，手中拂尘一挥，便见一道白光射向周尚书。
黑袍道士看着裴悦的动作，眼神有些惊恐，浑身瑟缩了一下。
裴悦却是对他笑了笑。
只见周尚书径直走向了人群最密集的大街，抢了一个杂耍师的锣鼓敲了几下，“我是工部尚书周成德，当年中榜后亲手杀了陪我进京赶考的表妹，然后……”
人群热热闹闹。都在讨论这个新鲜出炉的惊天大瓜。
不一会儿，京兆府便派人来将周尚书带走了。
“裴道长，多谢你。”谭玉茹感激地冲裴悦行了一礼。
裴悦正指挥着黑袍道士给女鬼超度，忽然浑身一凛。
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她摇了摇头，只觉自己今日少吃了个肘子，产生幻觉了。
却不知，拐过一条街的路上正是刚驶远的当朝国师的马车。
“国师大人，这人如此滥用道法，您怎不……”
小童疑惑道。
眉心一点红痣的艳丽男子轻笑了下，才道，“呵，如此肆意妄为的坤道，来日方长，不急。”
超度了女鬼后，裴悦取出了善恶两界镜，对着黑袍道士道，“来吧，既然认得我，就自觉点。”
黑袍道士闻言，挣扎了一下，便被镜子摄住，只见镜中一幕幕闪过他犯过的恶行。
裴悦砸吧着嘴，看着黑袍道士道，“念在你不曾杀人，死罪可免，但你数次助纣为虐，镇压好鬼，就罚你做善事百件，来吧，你以祖师爷名义起个誓，我就放你走。”
“你……”黑袍怒道，“我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斩妖除鬼本就是我道家义务，怎么算得上助纣为虐。”
裴悦笑嘻嘻地缩小了结界。
黑袍道士额头青筋直跳，半响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誓。
“早这么自觉不就好了嘛，”裴悦收了结界，笑着道，“道兄日后做善事时，可报我们昭云观的名号。”
黑袍不理她，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裴悦悠哉悠哉地走回山上，到半山腰时，看到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看着他一身闪瞎眼的道德金光，裴悦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放一下“不救活人”的原则。
她提着男子一只脚，慢慢向前拖去。
正巧玄照见她迟迟未归，下山来寻她。
“扶一下。”她将提着的脚朝前一丢。
玄照无语得看着她，“小师叔，你这是想杀人还是想救人啊。”
“乖照儿、休要胡说，我可不救活人的。”裴悦皱眉反驳，“这就是我顺手捡的垃圾罢了。”
玄照不理她的胡乱解释，伸手扶过男子一条手臂，扛在肩上，将他带上山。
“徒儿，过来论道。”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裴悦想溜的脚步一顿，满脸悲壮地向着声音处小碎步挪过去。
“快看，小师叔又被师祖抓包了。”
“哈哈，小师叔偷懒偷不成咯。”
“哈哈小师叔惨了呀。”
“笑笑笑，小心小师叔听到了，到时候来收拾你们几个。”一脸严肃的年轻道士走了过来。
玄照忙道，“大师兄，您快帮忙看一下这人的伤。小师叔救了人就不管了。真是……”
玄臻闻言，伸手扶上男子的手腕，过了许久才道，“气血两亏，应是中了几剑，这心口处的伤还得小师叔来治，你先把他安置好，我去寻小师叔。”
真一殿里，白胡子老头正在念叨，“平日里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莫要多与凡尘俗家牵扯，白白多了因果。”
“你有这天赋，就不肯好好努力。”
“你师兄都是观主，你瞅瞅你，整日里，就知道吃肘子。”
裴悦嘻嘻一笑，“师傅，我让玄照特意给您带回来的肘子好吃吧？”
“好吃。”白胡子老头说完，手一抖，捏断了一根胡须，忙怒道，“别嬉皮笑脸的，我在和你说正事。你……”
“师祖，玄臻求见。”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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