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韶华抬头,正看到安瑜立在灯上面,那光从下巴底下往上照,两眼幽深,目光含义不明。吓得安韶华两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嘴一秃噜就有的没的都说开了。
“父亲,姑姑家的事,说不出个对错。姑丈这个外室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举人老师的独生女。听他那些同窗说,依稀当年文老举人在世的时候,就透露过结亲的意思。那时候姑丈还没跟侯府搭边,两家老人都有这个意思,也就当个约定了。”
“具体走到哪一步了,大家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已经换过庚帖,有的却说只是口头说过两句做不得真。总之后来姑丈娶了姑姑,文老举人也没说什么,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没想到几年后文老举人去的急,没来得及给这个女儿说亲。”安韶华说着,上前去给安瑜添了杯茶。
“文老举人这一死,族亲就找来了,霸占了家产不说,把这个文姑娘许配给了老家一个六十多岁的富户做小。文姑娘自然是不愿意的。父亲您也知道,民间总讲究‘未嫁从父’,父亲死了合该就是族亲说了算。文姑娘一个女儿家也没办法自己给自己做主。文姑娘也许是走投无路才去求了姑丈。姑丈就把人收了,如今这文姑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老大凤鸣,似乎比跃哥儿还大。老二凤栖是个读书的苗子,三岁成诵,七八岁的时候写了一首……”
安韶华忽然发现自己说得多了,急急刹住。想到凤栖今日才出生,还未必有名字,竟吓出一头汗。偷偷看向父亲,发现父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于是清了清喉咙继续说:“眼下,侯府不能插手。这毕竟是人家阮家的事情,侯府出面做什么都是‘仗势欺人’。”
说到这里,想到梦里。梦里自己是默许了月娥给姑姑狠狠地出了气的,也曾有过去阮家给月娥撑腰,方便月娥母女磋磨那兄弟俩的时候。等到后来被弹劾之时,阮家有人出来作证,说自己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实实在在有证有据。想到梦里的事情,安韶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一个梦而已,自己着相了。
“既然是后院的事,还是要后院里慢慢来。旁的事情不用说,想必母亲已经跟姑姑细细嘱咐了。”安韶华一边不相信梦里的事情会成真,另一边又觉得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姑姑一定会按照梦里的那样做。于是安韶华谨慎回忆着,说“说句大不敬的话,姑姑为人小性,受不得气。这回被姑丈折在脸上,这口气迟早要在那俩孩子身上找回来的。这人和人过日子,架不住这日日的磋磨,只怕姑姑掌握不住分寸,结了死仇。待那孩子长大,只怕……”
安瑜听到这里,也微微点了下头:“是啊,为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说到底,你姑姑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自己的儿子上了。她心眼儿太小,跃哥儿虽说是记做嫡子,可你看你姑姑带他来过府里几回?每次有个家宴的都是带着月娥她们姐儿几个。记做嫡子只不过是说一说,那孩子如今……畏畏缩缩,将来怕是不成器的。阮府终究是他阮希文的阮府。”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安瑜这话就说的很重了。若不是不信这些邪,安韶华差点以为父亲跟自己做了同样的梦。“父亲且劝劝姑姑,这亲娘难做,嫡母却不难做。若是真看不上那俩孩子,最好的办法是捧杀,切不可缺衣少食冷言冷语,一定要锦衣玉食百依百顺。”
安瑜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嫡次子,这小呆子自小就有一股酸儒的迂气。尤其是自打阴错阳差入了圣上的眼,破格当了二皇子的伴读之后更甚,对于一应俗事都是不大理会的。能说出“亲娘不好做,嫡母不难做”这样的话,可见竟是个通透的。阮家的事是中午前后妍儿娘俩闹回侯府的,这小子知道了就出去了一下午,回来之后对阮家的事情了如指掌,应该是下了一番功夫。看来是真心喜欢那个月娥。
安瑜仔细想了想这个外甥女,样貌倒是极好的。妍儿肖母,传言她那个没福气的娘可是天姿国色的。阮希文也是有一副难得的好皮囊,不然怎么能骗到自己的这个妹子。平心而论,安瑜见过的人里,比得上阮希文的不多。这样想来,在这个儿子眼里,月娥的容貌就成了天底下独一份的好。可惜这个外甥女也只有一副容貌可看了,人是个眼皮子浅的,偏生还随了他娘,没本事又不省事,看不出自己的身份还受不得气,唉……
安瑜叹了口气,对安韶华说:“行,只要你能做到就好,切莫月娥哭两下就乱了分寸。你既知道这件事只要侯府插手就难免落下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你就更应该谨慎。”说完,站起来就往出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老妻说过的,对孩子要慈爱。就站住了。
这边安韶华看着父亲要走,暗暗长舒一口气。刚组织好语言要跟父亲道别父亲就站住了。安韶华呼吸都窒了一下,只听父亲说“这几日公事可以放一放,你早些歇着吧。”安韶华讷讷的答道“回父亲的话,知道了。”
安瑜轻叹一声,回去了。
次日一早,天还未大亮。顾銛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中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小豆苗抱着顾銛头日里穿过的那件衣裳正在炕上上蹿下跳,景和光着腿连滚带爬地在后面捉他。
“哥呀,你轻点儿,当心吵醒我爹。”
“哥呀,你等等我。”
“哥呀,你拿的啥?你赶紧放下”
顾銛坐起身来,景和呲溜一下钻进被子装睡。顾銛把手伸进被子里,抓住景和的小胖脚往怀里带。
“都起来吧!该练功了。”
俩孩子齐齐哼哼开了,两个人也能硬生生号出“哀鸿遍野”的感觉。虽说看着顾銛耍枪弄剑地也眼热,但他俩毕竟只是小孩子,天大的大事也大不过热被窝啊。
哼了两下,发现顾銛没有心软的意思,小豆苗就起来,凑在顾銛跟前,“小爹,小爹,你昨天跟你男人出去了是吧,我闻到你身上有饭味儿了,你们出去吃饭了?”
“是啊是啊,我们吃好的了,没给你带。”顾銛一边穿衣一边说“饿着吧您吶~”
“小爹,小爹,外边好玩么?你好些日子没带我出去了。”小豆苗怀里抱着昨日顾銛穿过的衣裳,意犹未尽地把脸埋进去使劲吸了一口气“梅菜扣肉,我闻着梅菜扣肉的味儿了!”
“有!有梅菜扣肉,还有秦伯跟秦钟呢!”顾銛把小豆苗抓起来,“赶紧的!等二十四日,我已经跟冯嬷嬷说好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八仙楼,有梅菜扣肉,也有糖醋鱼。”
一听说有好吃的,景和也忘了装睡。两个小家伙高兴地叫了两下,就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顾銛画了个大饼,然后抓住小豆苗开始洗涮,先在屋里拉筋,然后出去耍顾家枪,叔侄两人动作齐整,有模有样。东方渐渐天光大亮,直至一刹那光华满天。
不多时,竹韵来到还我读书处,在门口叫了顾銛出去。
“顾公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顾銛道了谢,请竹韵代他照看一下景和。说来,侯府的人都以为小豆苗是他给景和买来的小厮,顾銛也从未辩驳过。随便他们怎么理解,越不在意小豆苗越好。
顾銛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服,一边疾走一边思索。
刚才竹韵说,大嫂今日向母亲请安,说玉楼春没办法唱堂会了,眼看祖母的寿诞只有十多天的时间,请母亲尽快换个班子。这事说来有意思,这个舞阳郡主平时一副看破红尘半死不活的样子,府里的事都不在意,怎么玉楼春的事儿知道的这么快?话说回来,这红伶班难道给她广告费了?她怎么总是在推荐这个红伶班呢?
“红伶班啊,我倒是听说过。如今要说这永安京里最好、最红的班子,非红伶班莫属了。前日里景阳侯府的老夫人忽然想听戏,请他们去唱堂会,还给往后排了半个多月。”顾銛走到门口,正听到月娥说话。“话说回来,这些事情哪能劳烦大嫂呢,我家三少夫人不是向来跟那些戏子很是熟识么,怎么祖母的寿诞上他反而不管了?”
梅香撑起帘子,向里面报了一声“夫人,顾公子来了。”
“有些日子没听人说过‘三少夫人’这个称呼了。”严嬷嬷一边给顾銛上茶,一边云淡风轻地把月娥那话怼了回去。“三少侧夫人进门晚,想必是不知道,老夫人说过,以后都叫顾公子。”
月娥昨日里过得煎熬,今日一早来请安是假,想让舅母去阮府给母亲撑腰是真。舅母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诰命夫人,她要是去了阮府,那起子贱人野种是不得不跪的,正是春寒料峭,她就不信这刚生了孩子的妇人跪上个把时辰将来还能勾引男人!
谁知一来这里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儿,那个郡主大嫂游魂一样飘了进来。形势比人强,人家既是郡主,又是大嫂,当然要人家先说。谁知这人一来说的就是戏子什么的没影子的事儿。
月娥心下不顺畅,母亲还在房里等她的话,她在这里,正事儿没说出口不说,反倒被绊住了,一时半刻脱不开身,只得干着急。灵机一动,顾銛不是爱唱戏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给他办不就行了,赶紧打发了大嫂,她还要同舅母说事儿的。
自打脸pia~pia~的,口口声声说要加快进度,基友以为我会两三章结束一个案子,结果……
我尽量四十章之前结束案子,然后加快感情进展,毕竟案子才是推进感情的利器。
另外,有读者对绿沉有些懵,我这里简单说两句(这句话一说感觉自己像个领导)
首先,这是个男男生子的文,也就是说一部分小受点亮了生子技能。绿沉就是其中一个,顾锋顾銛都是他“生”的。字面上的意思。
其次,生子技能是一种显性遗传,而且男人生子只能生出男娃。男娃还能生娃,生出来的还是男娃。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最后,说到挥泪斩绿沉,这是个伏笔,所以不能说太多。大概就是,皇上“看似非常不得已”地把绿沉咔嚓了,然后看似很悲痛地赔給安国公顾石一个真女人做老婆(赐婚的,忘了什么公主,还要去查,好烦……大家将就着看)。
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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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文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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