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雪已有愈演愈烈之势。二皇子向天望去,白茫茫毛乎乎的雪成团地倒下来,让人睁不开眼。
“不会成雪灾吧。”二皇子悠悠地说。
他身后跟着的人马上说“可要属下去通知此地衙署做好防灾准备?”
“不可。”
“罢了。”二皇子跟安韶华异口同声,二皇子闻言含笑看了安韶华一眼,点了点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人行了个礼,退下半步。虽然说了蠢话,面色却难掩兴奋,二皇子肯出口点拨,这得是多大造化!
言谈间,一行人到了为二皇子准备的厢房。屋内火盆刚刚燃上,木炭还哔哔啵啵发出轻微的声音,带着一种微潮的馨香——二皇子尹勍特别喜欢这种味儿。二皇子脱了大氅,拿出保存下来的证据跟他写好的奏折:“唯清,这个你熟,来帮我看看。”
安韶华刚接过奏折,尹赟就进得门来。
堂兄弟俩互相见了礼,尹赟说“你去看了顾锋跟孩子了吗?”
尹勍抿了抿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去看看吧,毕竟是长子。”
“……”一时沉默,窗外的树枝丫上雪落地,发出轻微的噗声,木炭自顾自轻响。尹赟看了安韶华一眼,想从安韶华这里得到一些暗示。平时二皇子把顾锋当眼珠子似的护着,按照往常的习惯,就算顾锋好好的,他也会先见顾锋再说事儿,更何况如今顾锋情形特殊。所以这次二皇子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对,尹赟想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安韶华听到他俩的对话愣住了。长子,如果这个孩子是长子,那么小豆苗是谁?
安韶华自己想着事情入了神,完全没看到尹赟的疑惑。
“等等吧,你先来看看这个。”二皇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沐皇叔让我带给你的。”
尹赟草草看了父亲的信,颤声说:“殿下,我父亲在西疆见到忠亲王了。”
二皇子跟安韶华齐齐惊呼出声。忠亲王,忠亲王可是皇上亲自判的,圈禁宗人府,非死不得出。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西疆?沐王说当时正是一日天将黑之时,沐王应邀赴宴,行至一个酒肆,左顾右盼无意间打眼一瞅,看到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却没有想太多。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察出不对,他觉得熟悉的人当时正站在酒肆二楼盯着他看,而且那人分明就是忠亲王!
沐王觉得兹事体大,一面给皇上上了折子,说明也许是自己老眼昏花。另一面给尹赟去了信,当年忠亲王倒台,虽说是墙倒众人推,但推得最用力的当属沐王。如今忠亲王如果想要复仇,一定会先拿沐王一家下手。尹赟作为沐王独子更是首当其冲。
三人这一议事直到夕阳西下。说来也是奇了,午后忽然起了风,不多时居然晴了天。满天红霞似血,映得地上的积雪呀泛着一层血色的荧光。阴湿的风刺骨地吹。
不是个好天气。
饭后,安韶华直奔顾锋休养的小楼,把顾銛带走了。顾銛已经困得整个人都不大机灵了,问了问此地的布防,就任由安韶华带着他离开了。安韶华告诉他,二皇子的侍卫跟沐王府的守卫都来了,今晚可以好好休息。
回房,关上门,屋里的火盆是安韶华特意吩咐的,早早就放上了。被窝也是特意用汤婆子笼过的,哪里都暖暖和和。
顾銛累惨了,脱了靴倒头就要睡。安韶华伺候着人把外衣脱了,挂好。端起熬好的药,尝了一口温度正好,赶紧给顾銛喂了进去。
“啥东西?”顾銛开头困迷糊了,安韶华一喂他就喝,一口进去立马精神了,太苦了,还有一股土味儿。苦着脸躲着不肯再喝。
“你早起不是说嗓子疼么?赶紧把药喝上,风邪入体不是闹着玩的。”
风邪入体?顾銛想了一下,不知道是啥意思。不过以他以往的经验,连着几天上火,忽然嗓子疼,第二天就该发烧了。这是典型的风热感冒的病程。可现在手头没有特效药,有啥算啥吧。一把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咕咚咕咚就喝了。
看着顾銛喝得豪爽,手里拿着汤匙的安韶华微微笑了一下。想到下午二皇子跟尹赟的对话,想了一下觉得此时正是好时候,于是就开口问道:“守心,小豆苗可是二皇子跟顾锋的孩子?”
顾銛定定的看着他,不回答。安韶华有些吃不准了。小豆苗的身世,不过是梦中点到即止。无凭无据,也许是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半晌,顾銛轻翘起一边嘴角,哼了一声。脑袋一歪,居然睡着了。
安韶华愣了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哼”是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呢?
不管那些,先看案宗吧。
二皇子这厢,站在房门口,紧抿着双唇,却提不起手去推门。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二皇子这才赶紧推门进去,正遇上顾锋要起身。
顾锋见二皇子神色反常,“殿下?”
“没事,想石州的事情,走神了。”尹勍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走到床边,扶顾锋躺下。“你还好吗?”
“不打紧,小……”顾锋伤在后背,一躺整个人都疼的僵了一下。尹勍发觉不对赶紧把他抱进怀里。这才想起顾锋伤在后背,不由得更加气愤。
人总是这样,负面情绪总是要迁怒的,就比如尹勍,他因为顾锋受伤生自己的气,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生自己的气。明明是气自己,无意间却要以跟顾锋冷战的方式发泄出来。其实谁都一样,有时候明明面对的是最亲密的人,却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结,导致不能直面自己的情感。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拥抱就是恰恰好。尹勍拥人入怀,才发觉几日不见,顾锋瘦的皮包骨,肩上的骨头支棱着,干柴一般。硌得他心口生疼。
尹勍轻轻抚摸顾锋的头顶,偷偷地吻他的发,默默地恼恨自己。
顾锋顺势想要起来,尹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听到顾锋穿衣服的声音,并不是顾锋要来给他开门,而是顾锋真的有事要起身。“你要喝水?”尹勍一边扶起他一边柔声问着。“你坐好,我去倒。”
“去……”顾锋只说了一个字,眼睛瞟向屏风后面恭桶的方向。略垂下头“殿下,我自己去便可。”
“……”尹勍看着顾锋纤薄的身子,没有血色的唇,和光是站起来就起了一层薄汗的脸,心里如同有钢刀翻搅。暗暗下定决心,凡是胆敢对顾锋下手的,定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我扶你去。”
顾锋却颇有些顾虑,踟蹰了一下,决定憋着,回身就要回床上趴着。尹勍扶他趴好,赶紧拿了夜壶过去。
顾锋看到尹勍拿着夜壶过来整个人都僵了,结巴着说还是去恭桶那边。尹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他感觉心里堵得慌。明明孩子都有了,顾锋跟他还像是君臣多于夫妻。
他其实心里很愿意跟顾锋私底下做那民间夫妻的。幔帐之内缱绻之时,顾锋也曾跟他聊过,民间偶有悍妇总是要拎着男人耳朵说话的,他那时就心里暗暗期待过顾锋也能如此般对他。倒不是一定要耳提面命,起码也要嬉笑打闹的。只是这些年相伴,他也知道顾锋是那一味的迂痴之人,不可能有如此举动。这不是礼不可废那般的虚话,顾锋那份恪守礼仪的谨慎,总是让他觉得顾锋敬他如君,却从未爱他如卿。
心里有气的尹勍也犟着,执意全程伺候,顾锋推拒了一下自然没有成功,只能任他帮忙。只是解决的时候羞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却也没能成事。最后还是尹勍扶着他的肩,等他自己料理了,才又回到床上。
尹勍脱了外衣,不顾顾锋的挣扎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敛刃,你……”尹勍看着那伤口,伸出两指轻轻地在那伤口向两边翻卷起的皮肉上,虚虚比划了一下伤口的形状。指尖轻颤,目光幽暗,双唇抿成一条线。
他给顾锋上了药,盖好被子,哄他入睡。
其实这些日子顾锋一直睡不好。伤口太疼,心下又一直牵挂二皇子的安危,每晚都是睡睡醒醒睡不沉稳,白日里也是昏昏沉沉头晕脑胀。如今二皇子平安,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等尹勍给他换好了药,披上干净丝帛,又盖上被子的时候,顾锋已经睡着了。
尹勍用目光细细勾勒顾锋的睡颜,久久不睡。过了一会儿,孩子发出轻微的声音。二皇子探过身去抱起孩子,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觉得愧疚。
这个孩子,他不能承认。
有朝一日登上那至尊之位,定要与顾锋比肩,接受那万人朝拜!
尹勍轻轻地叹气,想想而已。顾锋说过,这次回京,就要帮自己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结了亲,最好明年抱上嫡子。顾锋推测父皇会高兴,也许会因此对自己另眼相待。
顾锋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过招,尹勍闻言没有控制住力道,一掌打在顾锋胸口。顾锋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直不起腰来,尹勍慌了要叫军医,顾锋却拦着死活不让。两人多年默契,一眼就知道顾锋尚有未尽之言。两人回到军帐之内,顾锋告诉他,他们有了孩子。
尹勍惊喜若狂,快步上前拉住顾锋的手,想要把他紧拥入怀。哪知顾锋竟给他跪下了,眼神凄惶,言辞恳切,说顾锋怕是要拖累殿下,若是有什么不妥,请殿下万万不要为了顾锋乱了谋划。
殿下!
呵呵,殿下。多恭敬的称呼。
原来在顾锋眼里,两人有了孩子,却是拖累了殿下。
刚听说顾锋有孕时喜出望外的心刺啦一下被按进了冰水里。
尹勍轻抚着孩子的小脸,又伸手摸了摸顾锋的脑袋。悠悠的叹了口气。
顾锋字敛刃,是父皇亲赐的,意在让顾锋懂得藏锋敛锷,不露锋芒,不动声色。
那时两人初表心迹,正是情浓。尹勍出于私心,私底下也给自己也取了字,自称“藏锋”。反正他的字,平日里也没人会叫,只当是他与顾锋的闺房之乐。
顾锋却一次都没有叫过。每次都是“殿下”。
从来都是殿下。
原来,他一直都只是,殿下。
我好想上个案子说过,以后每个案子都不超过十章。
啪啪打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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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敛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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