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的姗姗来迟标志着宴会的正式开场,原本散在各处的妇人们往暖阁内行来,互相说着恭维的话,夸赞梅园的奇妍。
翠依兰母家是当地四大家,她又是同知夫人,在场的都是举人家眷,见她来都拥上前说吉利话。
翠依兰享受着人们对她恭敬的态度,她傲慢的性子也孕育于此。
不一会儿,众人皆聚于此,按着安排好的位子坐下。
云渝注意到有两个位置空置,想来是有夫人没来,何笙尧说那是两位夫郎。
翠依兰见了让下人把那桌子撤去,摆上盆景梅花,转头就继续听人恭维,连该是谁家来的人也没问。
云渝当她是知道是哪两人没来,何笙尧却说她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
她压根不在意那两人,不来就把桌几撤下就当没邀请,她举办的宴会上不能有空桌,面上来齐了就行。
何笙尧给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吩咐下仆的一位老妇,那是处理宴会事宜的婆子,也是翠依兰的奶娘,宴会事宜皆是她在操办。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不来?”
何笙尧当日递帖子的时候,把不来的后果说的严重,说得翠依兰仿佛要活吞人,云渝还以为她是那种事事留心,样样记在心里的人。
现在看下来,她似乎是万事不管,只顾着享乐。
说得再难听些,像没脑子的。
何笙尧撇撇嘴,活吞了苍蝇一样回答:“我和她从小认识,我来不来她不用问旁人,自己就能看见,我要是不来,她不想起来还好,要是遇到她心情不好,想起来这茬,心里就记恨上了,免不得下次碰见找我晦气。”
云渝:“……”
合着她冲你来的。
何笙尧吐了吐舌头,被发现了呢。
不得不说翠依兰掩耳盗铃这招用得好,暖阁里每一张案前都有人,女婢穿梭其间,人影娉婷,一看就热闹。
暖阁四面是可以打开的落地门窗,打开后像亭子一样,不远处是高大梅树,树枝垂下,挡住一些风霜,门头有半透的帘子挡着,四处点了暖炉,温暖适宜。
但这温暖不包括暖阁正门口的地方。
人群来往全靠主门那条大路,最近的梅花也在数米之外。
又是女婢来往送东西的通道,靠着那点薄帘子挡住冷风,积攒一会儿热气,又被走动的婢女小厮掀开,凉风吹入,好不易聚起的热气当场吹散。
云渝被凉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何笙尧适时给他递来个手炉,“给,拿着暖手。”
“谢谢。”手炉温度不高不低,抱着正好,想不到何笙尧还准备了这个,来之前彦博远给他外头披了大氅,在外头时不冷,进了暖阁,去了大氅,反而觉得冷。
那冷风飕飕从门外往里吹,风直直往脖子里灌,云渝手上暖和,脖子冷,硬挺着受罪。
何笙尧在一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厅中有许多盆栽的梅花,云渝收回视线看向何笙尧。
何笙尧不知从哪里掏出条围脖和一张小毯子,借着厅中换盆栽的空档,给自己围上了围脖,毛茸茸的围脖不掺一点杂色,看着就暖和。
戴好围脖,站在他身后的小厮熟练地替他搭上小毯子,毯子窄小,正正好好护住膝盖到脚背,有桌子挡着,不走进注意看,看不出搭了毯子。
从上到下,重新包裹了遍,又好似什么也没干。
“围脖要吗?”何笙尧注意到云渝的视线,往他身后示意。
他带来的小厮唰一下抖开一张小毛毯及一条围脖。
云渝:“……”
你准备得是不是太过熟练了些。
“她不喜欢哥儿,在她操办的宴会里,哥儿都安排在离她最远的地方。”何笙尧注意着四周,悄悄给他解释。
地方就那些,全场最舒适的地方就是主桌那块,相应的,距离主桌越远的越差,往往不是门口就是角落,门口不用说,冬日灌风,角落则是缺暖炉,都是冬冷夏热的地方。
往两旁附近几桌看看,云渝面朝西面,左手就是大门,右边是何笙尧,斜对面则是一位夫郎,那夫郎原本坐云渝对面,但他旁头两位没来,于是挪进了两位,他旁边是两盆梅花,正好替他挡去寒风。
宴会上夫郎极少,除了何笙尧,云渝只见到他一个。
那人独自坐在梅花旁,也没个人与他攀谈,略有些局促。
云渝望去时,他拘谨地对着他露了个笑脸,打了个招呼,云渝回以点头。
宴上三个夫郎,全在入口处,离翠依兰隔了一整个宴会。
哥儿身高比姐儿高,骨架子也大点,在妇人中格外醒目。
三人跟门神一样,和里头格格不入。
云渝第一次参加此类活动,心下不敢放松,唯恐露怯,但看这般样子,他就是在这做些奇异之事,也无人在意。
何笙尧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当空气人的宴会,该吃吃该喝喝,反客为主,招呼云渝吃喝。
云渝在他感染下也放松下来,连带着对面的那夫郎也不再局促。吃了些东西,手里拿着暖炉,腿上有毯子,周边是梅花,倒确实惬意,舒舒服服地赏梅,云渝来前还担心被人欺负,现在看来压根没人搭理。
妇人们凑在翠依兰那边,翠依兰无视这头,畅快得很。
进了下半场,夫人们熟悉后,三三两两分成几组出去赏梅。
云渝现下也不是很担心翠依兰来找他的麻烦,想到彦博远和他说过的八卦,忍不住往翠依兰那看。
翠依兰立在梅花旁听人恭维着,一脸高傲。
这时候,管事婆子旁边来了一美妇,狭长丹凤欲语还休,妇人和管事婆子说了两句话后,到翠依兰的耳边私语几句。
云渝见翠依兰一身高傲劲一散,破天荒地竟然走向那妇人。
早起少爷的哭嚎惹恼了翠依兰,翠依兰对着下人发了一通火,下面人半点不敢耽搁,直接找去了老爷那,他们都是小姐的陪嫁,老爷来了尚且还要看小姐的脸色,他们半点不怵,直言说小姐那头急着找安姨娘。
“老爷就让我去吧。”安姨娘斜依在曾旭身侧,一脸柔情蜜意,性子温婉,与翠依兰的爆裂脾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曾旭受不了翠依兰的脾气,见了她,就想到自己在翠家面前的窝囊样,把自己的爱妻交到对方的手里,每每想起都痛心。
听安姨娘要回去,心中不舍道:“安娘,我对不起你,早知那个毒妇如此对你,我何苦让你进府,我……”说到一半,曾旭竟然呜呜哭泣起来。
但他哭归哭,说不舍,但也不回绝翠依兰要人的事情,半点不说当初是他主动求着翠依兰,把安娘送去翠依兰的屋里。
安娘见到他一个大汉子,因为睡不了妻妾就哭的窝囊劲就来气,他还是一府的同知呢,要不是有翠家,他哪里有今天。
不过,他现在窝囊,但他们俩干的事却一点不窝囊。
想到那下人说大夫人哄不住少爷,少爷就要哭背过气去就心疼,那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全府也就只有她心疼少爷……
“老爷莫哭,这都是安娘心甘情愿,是安娘舍不得少爷,少爷那头还等我去哄呢。”安娘也想学曾旭挤出两滴鳄鱼泪,但一想到等等两人抱着哭的场景,安娘突然没得趣了。
翠依兰性子是高傲,爱发脾气,但只要事事顺着,时时哄着,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翠依兰出手阔绰,好处也多。
安娘是曾旭曾经的妻子,曾旭窝囊是窝囊,但那只是对比他厉害的人窝囊,对安娘一个弱女子是半点不窝囊。
得知翠家在给翠依兰找夫家,他半点不犹豫就把安娘给休了,转头娶了翠依兰。
女子被休可重新婚配,安娘本以为自己被休还能回娘家,谁知道曾旭对她还有情谊,说放不下她,瞒着翠依兰把她当外室养着,安娘当时就看清了曾旭的畜生样,奈何她一个弱女子,曾旭不放人,她就没法子,只能日夜担惊受怕被人发现,她知道以曾旭的性格,翠依兰要是想杀她,他定是认都不敢认,屁也不敢放一个。
就这么害怕着害怕着,肚子突然大起来了。
安娘现在回想,还能想到当初.夜不能寝,唯恐一尸两命的惊惧,她要是给曾旭弄出个庶长子出来,翠家不会扒了曾旭的皮,但她的一定保不住。
就这么战战兢兢盼到了翠依兰也怀孕的消息。
主母有孕,算着月份还和她的差不多,即便是她早生些,瞒些时日,被发现也能死得好看些。
安娘压根没想过这事能瞒到死。
但谁能想到,翠依兰最后难产呢,生下了个死胎。
更要命的是,安娘比翠依兰早生两日,还是个小汉子。
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曾旭外头看着怂包软蛋,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要命,还一刀刀全冲她心窝子捅,他竟然想狸猫换太子,把安娘的孩子掩盖成翠依兰的孩子。
“那毒妇作恶多端,她的报应都报应在她孩子身上。”
彼时,曾旭抱着他们的孩子,半点不想正为他拼死生孕的正妻,而是在她的屋中,抢了她的孩子,还说他们的孩子的福气来了,要把她的孩子给翠依兰。
“安娘你怕什么,我已经打点妥当了,只要翠依兰生完,我把那小兔崽子和我们的孩子一换,把兔崽子往城外随便一扔,管那小兔崽子被谁捡去还是如何,那么多流民,那么多吃不饱饭的庄稼户,一个弃婴再正常不过,翠家安能发现。”
曾旭眼中含泪,面目狰狞,似乎把怀中幼子当成了还未出生的翠依兰的孩子,安娘跪在地上,已经快哭晕过去,“老爷,这事要是被夫人发现,夫人和翠家定是要我和孩子的命啊……”
“她不会发现,我不但不会让她发现,我还要你一块进家门,我要你当我妾室,你本就是我妻子,是翠家逼我,是他们逼我只能休了你,让我的嫡子变成庶子,那我就要翠依兰的孩子流落在外,我要让她养我的孩子……”
安娘不敢说话了,当初是曾旭图谋富贵,休了她后到翠家自荐,现在他竟是把锅全推给了翠家,翠依兰生的也是他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安娘看曾旭如看恶鬼。
曾旭辱骂了一通翠家,连带着自己那未出生的孩子,抹一把泪水鼻涕,又是一个人人可欺的怂包样。
把安娘扒着他腿的手踢开,抱着孩子径直往外走,“安娘莫怕,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这都是为了你好,等我办完,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名正言顺团聚了……”
安娘踉跄起来追了几步,最终软倒在地,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听曾旭在一旁报喜,“安娘,安娘,你终于醒了,姓翠的生了个死胎,真是天助我儿……”
安娘眼睛一闭,又晕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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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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