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哪儿?”
滕悬黎突然惊慌地站起身,扬声高喊。
踏歌和络韵赶忙松了手中如缎秀发,生怕扯疼了她。
滕悬黎快步走到窗边,双手抱起白瓷长颈瓶砸了出去。
“啪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二娘看见谁了?”
踏歌和络韵上前护住滕悬黎,察觉到她浑身颤抖。
“黑衣人,我刚才看见窗子外头有个黑衣人。”
滕悬黎哆哆嗦嗦地抬起纤细的手指着窗外,边说边惊恐地往后退。
踏歌和络韵一听有黑衣人也跟着一颤,但还是大着胆子探头往外看了看,并未发现人影,关紧窗子安慰道:
“二娘许是看错了眼,外头没有人。”
“没有看错,我没有看错……”
滕悬黎摇着头,不住地喃喃自语,而后转身跑到床前,掀开锦被钻了进去,紧紧裹住自己,连带整个被团都打着颤,
“我看见了,鼓圆的眼,粗浓的眉,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好生吓人。”
踏歌和络韵越听越怕,也爬上床和滕悬黎缩在一起。
花瓶碎地的响声惊动了别业中的所有人,没一会儿滕悬黎的父母兄弟齐聚在她的卧房。
前世已经死去或失踪不见的亲人关切地围在身前,滕悬黎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她扑进母亲翟韵颐怀中,紧紧圈着母亲的脖子哭个不停。
翟韵颐轻轻拍抚女儿的背,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听女儿断断续续道出原委。
女儿在妆台前干发时,有黑衣人突然出现在窗外,女儿及时拿花瓶砸了过去,惊走了对方。
若没能及时发现,黑衣人闯了进来……
翟韵颐脊背阵阵发凉,止不住的后怕。
滕悬黎的父亲滕洩从女儿抽抽噎噎的话语里听出关键:有黑衣贼人闯入别业。
他马上吩咐仆从四处巡查,看贼人是否还隐藏在园中某处。
滕家三子跟在父亲身后往外走,恨不能立刻揪出贼人,以安妹妹(阿姐)的心。
“慢着”,翟韵颐叫住丈夫和儿子们,“咱们今日参加封阳长公主生辰宴误了宵禁时辰,才暂住别业,本就没带几个随从,还要分散了人去寻,别黑衣人没捉住,又白白搭进几条性命。”
滕悬黎听了母亲的话,抖着身子又往母亲怀里缩了缩,泪珠珍珠似的一串串往下落。
娇娇软软的女儿被吓成这样,可把滕洩心疼坏了,
“高高不怕,阿爹阿娘都在呢。”
滕悬黎,小字高高。
滕洩略一沉吟,
“不若派人去左邻郕国公府借几个府卫帮咱们四下查看。郕国公常住南郊别业,府上人手齐备,比咱们仓促入住的周全。”
“郎君说得极是,快些去办吧。”
滕洩出了门,招来管事庞及吩咐道:
“拿了我的帖子去郕国公府,就说咱们园中进了贼,借他们几个府卫帮忙捉贼,也请公府巡夜提防着些。”
“是,阿郎。”
庞及答应着转身要走,又被滕洩喊住,“去厨房找把菜刀防身。”
.
一刻钟后,庞及回来回话说郕国公府世孙亲自带了二十个府卫前来相助。
滕洩立刻携子出门迎人。
晏珬一袭松绿圆领袍,清朗俊逸,迈着平稳有力的步伐在滕家父子面前站定。
眼前郎君长身玉立,如松如竹,滕洩不禁暗赞一声,不愧为持正果毅的侍御史。
他赶在对方行礼前,叉手道:
“深夜叨扰贵府,滕某失礼至极。实在是小女亲见贼人颤栗不安,滕某有心四下搜寻以安小女之心,但所带仆从寥寥,这才劳烦贵府。不想晏侍御亲至,滕某惶恐。”
晏珬叉手还礼,举止端方,“滕少卿客气,邻里互助,道义使然。”
“晏侍御高义”,滕洩转身对儿子们嘱咐道,“大郎、三郎、四郎,你们与晏侍御一道巡视园中各处,若有贼人立时绑了,明日一早交京兆处分。”
“是,父亲。”
晏珬看大郎滕谊文弱,四郎滕说还是始龀小童,三郎滕诜还算结实,当即回道:
“滕三郎为在下引路,另两位郎君留下照应家眷。”
被点名的滕诜双眼灼灼,大跨两步站到晏珬一侧。
要不是阿爹阿娘压着,他早跑遍别业揪出吓哭阿姐的贼人了。阿姐被吓得抖着身子缩在阿娘怀里,别提多可怜了。等他带晏世孙抓到贼人,非暴揍那贼人一顿给阿姐出气不可。
滕谊和滕说不约而同看向父亲,他们也想一同抓贼。
妹妹(阿姐)眼睛都哭红了,任他们怎么劝都劝不住,他们早对那贼人恨得咬牙切齿了。
滕洩看晏珬态度果决,毕竟有求于人,再次向晏珬叉手,
“听凭晏侍御安排。”
滕谊和滕说虽心有不甘,但守好家人更重要,听话地留下。
晏珬另留了五个府卫以应不测,然后侧身示意滕诜带路。
在滕诜的带领下,晏珬和其余十五个府卫,还有滕家的几个仆从分头在别业各处仔细搜寻。
假山叠石、亭榭楼阁,甚至瀑布水塘,每一处都不放过。
一番搜寻过后,几队人都没有发现可疑人。
晏珬收队回去告知滕洩,让家眷安心。
晏珬声音清润,房内的翟韵颐听得一清二楚。
郕国公府世孙亲至相帮,她作为主母不出面道谢,于礼有失,于是起身要往外走,却被女儿扯了袖。
“阿娘去哪儿?”
女儿柔柔糯糯的嗓音带着嘶哑,又把翟韵颐好一阵心疼。
她无论如何舍不得丢下女儿,示意踏歌取来一件鹤氅,将女儿裹了个严实,然后拉着女儿出了卧房,一起向晏珬道谢。
乖巧娇柔的小娘子站在台墀上款款屈膝行礼拜谢,晏珬从容叉手回礼。
他看园中已无事,正要告辞离去,却见小娘子瞥见碎在窗前地面上的白瓷长颈瓶后,惊惶失措地扑进母亲怀中嘤嘤咛咛地哭了起来。
滕家父子脸上立时浮出疼惜之色,团团围住小娘子又是宽慰,又是拍哄。
可任他们如何安抚就是止不住小娘子的哭声。
娇娇嘤啼飘入耳中,晏珬心尖一阵阵酥软,先前与祖父起争执积聚于胸的郁气瞬间消解,愁闷得到了慰藉。
他不禁对娇啼生出贪婪,慢慢收回交握着准备行礼道别的手,侧耳倾听。
但又听得婉转的抽泣声中夹杂着沙哑,他心生不忍,总想做些什么止了那哭声。
“在下再去巡查一遍。”
清俊的声音掷地,啜泣猛然顿住,滕家众人回首。
晏珬对上小娘子一双秋水翦眸,泪珠挂在羽扇长睫上,颤颤巍巍的,似要滚落他心头,没来由红了耳尖。
小娘子再次屈膝,他手忙脚乱地叉手回礼,按住腰间横刀转身离去。
待晏珬再次巡查园中各处,确保没有贼人藏身,去向滕家人辞行。
刚跨进滕悬黎的小院,一声凄厉惨叫从远处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滕诜双手一攀,飞快地爬上墙头,站在墙上四处张望,很快判断出声音来向,
“是从封阳长公主别业传来的声音。”
晏珬当即留下十个府卫保护滕家众人,带上另外十人快步离去。
“大郎、三郎你们跟着晏侍御一道去看看。”
晏珬刚才言道邻里互助道义使然,自家别业没出事,封阳长公主那边可能出了事,滕洩断不能无情袖手。
滕谊和滕诜答应着追着晏珬去了。
众人的注意被封阳长公主别业的惨叫声吸引,没人留意滕悬黎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半个时辰后,滕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回禀:
“封阳长公主别业招了贼了,晏世孙已将贼人拿住,长公主家三郎受了伤,哀嚎不止,长公主叫把三郎迷晕了,吩咐家令携长公主印信去扣宫门请御医了。”
滕洩和翟韵颐一听贼人被拿住了,长舒一口气。
“阿娘,赵三郎被贼人所伤,想来长公主受惊不小,作为近邻,礼该探望。”
滕悬黎从母亲怀中直起身,提醒道。
滕洩和翟韵颐纷纷道:“女儿说得是,该去探望。”
几人连忙换了衣裳,赶去封阳长公主别业。
长公主别业的仆从奴婢被吓得没了分寸,听得滕国舅和夫人亲来探望,径直把人领到赵三郎居住的院落。
滕悬黎一进院门,迎面遇上晏珬押着贼人往外走。
她不经意抬眸对上那个鼓眼浓眉的贼人,一如前世般吓得缩到母亲身后。
晏珬见状侧身挡在那贼人面前,沉声道:“低头,快走。”
“慢着。”
封阳长公主从屋里走出来,叫住晏珬,
“大郎莫要带走这几个贼人,就绑在院中等御医来,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亲手劈了他们。”
封阳长公主咬牙切齿,愤恨地伸长手臂指了指几个贼人。
突然,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攥紧胸口,身子直直往后栽去。
翟韵颐见状急步过去从背后托住封阳长公主,轻抚胸口帮她顺气。
封阳长公主慢慢缓过气来,扑进翟韵颐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我可怜的儿呀,我的三郎……”
“王奉御到了,王奉御到了。”
“李京兆也到了。”
“快!”
封阳长公主腾得从翟韵颐怀中跳出来,顾不得李京兆,捉了王奉御的手腕就往屋里带,半道上和一个从内室跑出来的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那女子趁封阳长公主倒地之时,逃出门外。
人尚未跑远,封阳长公主尖利的声音传来,
“把她摁住了,谁让她跑了,谁见不到明日的晨光。”
奴婢们不敢怠慢,一哄而上将那女子摁住,架跪在地上。
“啊,啊,啊……”
惨烈的哀嚎声震得滕悬黎耳膜生疼。
此刻,她终于确定赵勮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御前了。
前世她遇上晏珬押着贼人往外走时,无意间对上一个鼓眼浓眉的贼人,许是那贼人长得太过吓人,竟记下了那张脸。
于是就有了她砸了花瓶,谎称有贼,假装受惊过度的戏码。
她拿准了爹娘疼爱、兄弟们宠她,见她被贼惊吓,定然于心不忍,为安她的心,必定要将别业查个底朝天。
但平日里别业只有几人看守,今晚又入住的仓促,既要确保全家安危,又要巡查别业,只能有求于人,而距离最近的郕国公府是首选。
她的最终目的便是引来晏珬,任贼人在封阳长公主别业作恶。
前世父亲被诬谋反,跟风抹黑者众,唯有晏珬为父亲求情。
滕悬黎相信晏珬是耿介正直之人,他能夤夜襄助封阳长公主府,不会不顾同为皇亲的滕家。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但还不够,她得想办法尽可能久地拖住晏珬。
没想到前世她自己都嫌弃的软弱性子,如今竟成了拖住晏珬的法宝。
当惨叫声从封阳长公主别业传来之时,她知道自己的拖延计成功了。
她提醒父母探望封阳长公主,是想亲眼看看能拖赵勮多久,好心中有数。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封阳长公主赤红着一双眼,双手举着一把大刀从屋里冲出来,向一众贼人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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