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林叉手躬身走近两步,附耳到车窗前。
“我已让络韵知会别业管事,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做事。从今日起,别的事暂且不用你做,你只需看好郁林侯府的一举一动,发现任何异常第一时间告知踏歌。”
“是,二娘。”
滕悬黎透过车窗上下打量庆林,身形瘦削、面容清和,是个被人多看两眼便能留下印象的长相。
于是,她又道:“你且等等,稍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刻钟后,络韵抱着个包袱从别业中走出来,上了马车对滕悬黎道:“二娘,奴已经和管事说妥了,另外这是您要的几册书。”
滕悬黎点点头,既然和母亲说了来别业取东西,自然得带点什么不能空手回去。
随后她吩咐道:“去阳化寺。”
马车咕噜噜地向前行去,庆林默默地跟在马车一侧。
到了阳化寺,滕悬黎在正门下车,带踏歌、络韵和庆林横穿寺院从后门出来,又在七拐八拐的小巷中穿行了一阵,指着阿魅婆的铺面门头对庆林道:
“行动前先去那间铺子改换了容貌,莫泄露了身份。”
“是,二娘放心,奴定会时刻谨慎。”
庆林向滕悬黎行了一礼,转身朝看似诡异的铺子走去。
“回来。”
滕悬黎又叫住庆林。
“二娘还有别的吩咐?”
滕悬黎给踏歌使了个眼色,踏歌随即递出一个钱袋。
“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了随时跟踏歌说。为我做事,万没有让你们自掏腰包的道理。”
“二娘想得周全,奴一定尽心办事。”
与庆林分别后,滕悬黎折回寺中大殿,在前世儿女的长生牌位前焚香祈祷,又默诵心经百遍才返回家中。
滕悬黎回到家时,翟韵颐正一一翻看长案上堆放着的一摞帖子。
她走过去挨坐在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腰,头靠在母亲肩上。
翟韵颐放下手中的帖子,轻柔地拍了拍滕悬黎的小脑袋,又查看滕悬黎脸上的神色,发现她眉宇间的郁气散了不少,笑着道:
“回来了,你出了门天就变得不大好,我刚还和崔嬷嬷说恐是要下雪,幸是没下。路上可觉着冷了?”
“女儿一路暖炉不离手,一点不冷”,滕悬黎将自己温热的手递给母亲以供查验,又朝案几微抬了一下下巴,“又这么多帖子啊?”
翟韵颐苦笑一声,无奈摇头,“自咱们来了长安,哪一日消停了,不日日邀帖成堆?”
“也是。”
滕悬黎瞥了一眼搁置一旁的一张帖子,竟是赵勮和韦思雁的婚帖,马上挪开视线,心里是一点也不想参加他们的喜宴。
翟韵颐注意到女儿的异样,歪头看了一眼,道:
“若没有韦家小娘子在宫里那档子事,依礼咱们该登门道喜的。现如今准备一份厚礼差人送去,也算是全了封阳长公主的脸面了。”
滕悬黎也是如此想,按着先前那事,就此不来往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但封阳长公主府和自家都是皇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明着冷脸,往后只礼尚往来,各自面子上过得去吧。
“不能让阿娘一个人头痛,高高陪阿娘一起挑挑看。”
翟韵颐在滕悬黎还小时便带着她掌家理事,两人有商有量,把里里外外打理地井井有条。一家人搬来长安之后,家事越发繁杂,交际应酬也成倍增加,但治大家和管小家道理相通,她们适应了大半年应对起来逐渐得心应手。
但唯独对这些邀贴犯愁,没精力每一家都去,也不能一家也不去,去哪家不去哪家挑选起来最费功夫。
滕悬黎乖顺地端坐在长案另一侧,一张张帖子看过,嫁女、娶妇、生辰、生子、百天、周岁、新府落成、游园、赏花、品茗等等宴请不一而足,她将需要亲自登门的和礼到人不必到的两厢区分,最后再和母亲议定礼单并回帖。
“褒信郡王妃六十大寿?进宫朝见时和郡王妃打过几次照面,除此以外没有旁的来往,选几样贵重物件做寿礼让庞及亲自送过去吧。”翟韵颐道。
崔嬷嬷端着几碟新做出来的点心走进西厅,正听见翟韵颐和滕悬黎商议给褒信郡王府回帖的事,笑着说道:
“据奴所知郡王家二孙媳的堂兄在国子监太学任助教,还教授咱家小郎君们课业呢。”
崔嬷嬷原是宫中宫婢,在后宫三十余年,对宗室、勋贵家内事颇有了解。
去年因连月大雨粮食欠收引发罕见饥荒,为拨出更多钱款赈济灾民,圣人放遣宫人以减少后宫资用,崔嬷嬷便在出宫之列。今年滕家迁来长安后买进奴仆时,崔嬷嬷卖身入府。
“竟不知还有这层关系。”
涉及儿子们的教育问题,翟韵颐不由地重视起来。
“嬷嬷可知这位助教的名姓?”
滕悬黎隐约记得前世的中书舍人范晊好像也曾在国子监任过职,现在听说有同在国子监任职的人,不禁问上一嘴。
崔嬷嬷略想了一想,“郡王家二孙媳娘家姓范,先帝时颇受重用,如今虽不比先时,但好在家中子弟上进,这位助教还是乙科进士出身,名讳嘛……叫范晊。”
竟这般巧!
滕悬黎本来还想等解决了房涤,再计划对付范晊、崔虔和姚玄实,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接近范晊和他的家眷的机会。
于是,她对翟韵颐道:“阿娘,褒信郡王是皇室宗亲,咱们怠慢不得,褒信郡王府又与阿兄和弟弟们的助教沾着亲,两重面子,咱们还是亲自登门祝寿为好。”
“是呢”,翟韵颐又拿来褒信郡王府的帖子看了看,“巧了,郡王妃的寿辰在月底,那日你阿爹和兄弟们都在家,咱们全家都去为郡王妃贺寿。这次是郡王妃的甲子大寿,想来这位姻亲范助教和他的家眷也会去,届时叫你阿爹和范助教攀个交情,咱们也顺便结识一下范助教的家眷。”
“阿娘说的是,虽有姑姑背后撑腰,咱们到底寒族出身无甚根基,如何与国子监里那些累世高门望族的子弟们相提并论,博士、助教们难免疏忽。咱们寻机示好只求他们不要冷落了阿兄和弟弟们,在阿兄他们有不解之处时,提点一二。阿兄和弟弟们学问扎实,凭真才实学考出来的功名得来的官职总比靠门荫,靠圣人赏赐的官爵名声要好听。”
滕悬黎嘴上附和母亲,心中暗想前世父亲被诬陷通敌谋反之前,她对范晊、崔虔和姚玄实等人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他们,到别家赴宴时见过他们的家眷。该如何扳倒他们,让他们远离官场和长安,她至今还没有完整的计划。趁这次褒信郡王妃寿宴,先暗中观察范晊……郡王府设宴大半男女分席,她直接接触范晊的可能性不大,到时可以先通过范晊的家眷了解范晊,再作下一步计划。
“主母和二娘不仗着娘子托大,真是难得。”
崔嬷嬷由衷赞了一句,皇亲国戚她见得多了,却极少如滕家这般谦逊谨慎,有自知之明的。
.
十月三十这日,滕洩携全家盛装出席褒信郡王妃的寿宴。
滕悬黎先和父母兄弟一起到正厅向褒信郡王妃拜寿,然后在褒信郡王府世子和世子夫人的亲自引领下分别去东西两院的宴客厅等候开宴。
前往西院途中,翟韵颐对世子夫人赞道:“方才在前厅见着你家大郎的娘子秀外慧中、端庄娴雅,与你家大郎真真佳偶天成、天造地设呢。”
“夫人谬赞了。”
世子夫人言语谦虚,却对翟韵颐的夸奖甚是受用。
翟韵颐夸世子夫人的长媳是因为她知道世子夫人的长媳是世子夫人亲自挑选,且还是世子夫人娘家的侄女,她夸世子夫人的长媳其实是变相夸世子夫人。
“我还没见过你家二郎的娘子呢,刚才在前厅也不曾见着,许是在别处忙?”
翟韵颐又自然而言地将话题扯到世子夫人的二儿媳身上。
今日是褒信郡王妃的寿辰,他们一家来此的目的是拜寿,结识范晊和他的家眷只能是顺带,想打听郡王府姻亲来没来,需得采取迂回战术。若张口直问,依世子夫人的精明,一听话头便会察觉他们来拜寿的动机不纯,有借褒信郡王府的排场拉拢关系之嫌,是看不起郡王府。再依世子夫人在贵妇圈游刃多年修成的涵养,当面不会说什么,难保背地里不议论他们滕家不会做人。
听翟韵颐提起二儿媳,世子夫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浓。
翟韵颐在长安贵妇圈游走了大半年,练就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眼便看出褒信郡王府还有好事发生,忙拉着世子夫人笑道:
“哎呀呀,莫不是双喜临门?”
世子夫人压不住喜色,先笑了几声然后覆上翟韵颐的手道:
“今儿早上二郎娘子诊出喜脉,可把母妃高兴坏了。这不特意嘱咐不叫二郎娘子去前厅迎客,让她好生歇着,还将范亲家的女眷安排到二郎院里单独开宴,让二郎娘子亲自给娘家人报喜,好一起欢喜欢喜。”
“今日郡王妃六十大寿,又逢添孙之喜,褒信郡王府的福气真是一重叠一重,我们今日来着了,可要好好沾沾福气。”翟韵颐道。
翟韵颐随世子夫人一起开怀大笑时,借机回头看了一眼滕悬黎。
滕悬黎立刻明了今日怕是见不着范晊的家眷了,只能以后再寻机会。
翟韵颐和滕悬黎随世子夫人有说有笑地步入西院,一进宴客厅便被一众官夫人和小娘子团团围住。
小娘子们聚在滕悬黎身前争相搭话奉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滕悬黎耐心地与她们周旋了一阵,忽听她们关心她身体之余,提起她在宫中被韦思雁诬陷之事,随后义愤填膺地贬低起士族小娘子们空有贵女之名,实则人品恶劣,引得聚在宴客厅另一端的士族小娘子们频频侧目。
滕悬黎不想在褒信郡王府惹出士庶争端,连忙岔开话题,但不管她说什么,接得尽是讨好之语。
她本就不是擅长主动挑起话头的人,这下越发不想说话了,只想找个地方躲清静,正想脱身之法时,肩膀被人从背后重重拍了一下。
“你在这儿呀,叫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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