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微卿脚下走得不疾不徐,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心里却在怄气,好不容易能参加宫宴了,父亲还要让她当跑腿,去劝范饰月一个人也要把身体养好。
放着一大屋子人家官员家里带过来的清俊郎君,不急着让已处于婚嫁年龄的自己去接触,却急着让自己去找嫡姐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嫡姐都是有封地有军队的皇后了,哪里还用得着操心她死活。
“哎呀。”
也许是心里想着心事,哪怕走得再稳,也还是撞到了人。
对面一个宽厚的身子站起来,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女子,我在宫中竟从未见过。”
范微卿什么登徒子没见过,这种低劣的搭讪话术,她都懒得应承。
正欲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离开,余光扫到对面华美的衣服上,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诸侯王的儿子,才能穿的衣服吧。
穆王和文王都倒台了,现在能安安全全出现在宫里的诸侯王的儿子,也就只有那个庄王之子尧霏了。
公子霏有多么荒唐,她是听父亲提过的。
也是奇了怪了,每次找嫡姐的路上,总能碰到个什么诸侯王的儿子的。
这公子霏眼见着完全没有公子霖的玉树临风,为人痴痴傻傻。
但胜在他现在是唯一的诸侯王的儿子,地位不是一般的高了。
范微卿又打起了做王妃的盘算。
与其待父亲慢慢物色什么清流之家的好男儿,再看着夫婿鞠躬尽瘁一辈子也不一定摸得到二品官的边儿,还不如当个王妃来得逍遥自在。
况且这么痴傻的公子,婚后被她掌控于只手之间,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言笑晏晏,迎了上去:“撞到了公子,微卿实在抱歉。只是微卿没来几次宫中,迷了路。公子若识得此路,可否愿为微卿带一下路?微卿,感激不尽。”
说着,便颤颤巍巍低下身子来,风情万种地先道了个谢,再抬起头来,拿眼神勾着尧霏,秋波无限。
对面哪里经得住范微卿这一挑拨。
他立刻大喜,问道:“美人儿姐姐,是要去哪里?”
范微卿也懒得把公子霏往那冷冷清清的常怡苑里带,平白坏了人家的兴致。
只柔声道:“微卿,正要去前殿。”
尧霏道:“美人儿姐姐,这边请!”
两人一齐出现在前殿的时候,倒是让众人错愕这组合。
……
生相府。
距离中秋宴也过去了有些时日,庄王妃如约带着自己煨好的鸡,来见生义河。
进了议事厅,看着生义河的女儿亲手端来温茶,庄王妃满眼都是欣赏和满意。
她对着生义河连连夸赞:“婠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而后又叹气道:“要是我家霏儿,能娶到婠儿这么又标志,又礼貌的女子,就好了。可惜他死心塌地,非要娶那范太祝家的二小娘子。咱们对范家,也不了解,不知道那个二小娘子是个什么性情。只知道她阿翁,还当过前朝的官,不知道还看不看得上咱们这泥土地里走出来的出身呢。”
“对了,她姐姐,就是那个范皇后吧。”庄王妃问道。
生义河点点头。
然后给了庄王妃一个你懂我什么意思的眼神。
庄王妃心领神会,笑道:“这范皇后,确实让人捉摸不透什么性子。只是一天到晚在她那个常怡苑待着,像是个不爱与人接触的人儿。中秋宴上,我看着陛下左右没个贴心的女眷,我这个做伯母的,也是心疼极了。”
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我瞧着婠儿,倒是和陛下相配得很。陛下这种心底爱藏着事儿的,最适合找个活泼的女子伴着。那范皇后又是养病又是喜静,一天天看不见个人影儿,真的会比咱们婠儿更好么?”
这话算是说到生义河心坎坎儿上了。
他也顾不得品家里新到的茶,连忙放下茶盏道:“嘿哟,王妃,您可不知道呐。之前讨伐弥刹的一次出军途中,我把婠儿带在身边。就让婠儿给陛下送了一碗汤。陛下就说他不是那么急色的人,叫我别把女人往他跟前送。再送,就是穆王的下场!”
“哦哟,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庄王妃惊得手捂住嘴,复又放下,“陛下怎能如此呢。您也是为陛下着想呀。”
她再叹道:“不知道他们尧家的男人都怎么了,一个个只看得到范家的小娘子们。要我说,不管外面的女子有多国色天香,娶妻至少也要娶个知根知底的。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婠儿是我们亲眼瞧着长大的,娶这样的女子回家才能让人放心。陛下怎么就不懂呢,唉。”
生义河也跟着摇头叹气。
然后问道:“那公子霏,是当真要娶那范家二小娘子了?”
庄王妃应声:“嗯呐。你瞧我这儿子性子,谁能拦得住他呢。”
“这不就来您这里,先问问您范家和朝廷这些事儿吗,不然这将来,我们和范家这亲家也不好做。”
生义河表示理解。
他道:“王妃所托,生某自然如实相述。”
当然说的时候,肯定夹杂不少他对范恭的偏见了。
惹得那朴实的庄王妃,每每听到生义河说那范恭是“一只老狐狸”时,都要捂住胸口,心悸半天。
……
范宅。
范恭职位定下来之后,他便慢慢把范府改成一间小小的范宅,来与他的职位相匹配,下人们也精简了。
搞得他现在感觉训斥女儿的这个地方都不够大。
“你真的要嫁给那个痴呆公子?”范恭质问道,“微卿,不是说好的等一等,我先在朝中给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然后再慢慢挑么。你一向聪敏,怎么这个时候却糊涂了?”
“阿翁……”
范微卿走上前去,挽住范恭的胳膊,跟范恭撒起娇来。
“阿翁呐,总是等,等到何时才好呢?我先嫁个好人家,然后也能帮衬你和姐姐,让你们在朝中没那么为难,不是么?”
范恭无奈道:“要现在嫁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庄王——”
“阿翁莫不是嫌弃人家出身不好,没读过许多书,和我们家的家世不相匹配?”
范微卿歪头道:“阿翁绝不是那种只看别人出身,只看别人表面的人呀,不然怎么会选择效忠新帝呢。我嫁到现在唯一的诸侯王家里,对范家的好处只多不少的。”
“阿翁!”
范微卿又亲昵地摇了摇范恭的胳膊,示意范恭赶紧表态。
范恭一向很吃这个知书达理的庶女的糖衣炮弹。
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没有。
“微卿,别闹了。既然我说不过你,就让你姐姐过来说你。”
前朝皇后及品级更低的宫人,一年只被允许出宫探亲一次。
到了本朝,新帝可是给了他的范皇后无限回家探亲的机会,只要旁边有羽林军跟着,别让她出事就行。
范饰月本着恪守前朝皇后都该遵守的本分,不仗着新帝的宽松政策就无限回家探亲,于是成为大炻皇后以后,竟一次也没回家过。
平日里父亲也不打扰她让她回家里,有事都是去宫里找她。
这次让人传话叫自己回来,想必也不是一般的事。
范饰月正是这个时候到范宅的议事厅的。
她不清楚范恭和范微卿吵到哪一步了,只看到两个人的气氛鲜见的不好。
而范微卿见到范饰月那身专属于皇后的锦衣华服,莫名地受了刺激。
“怎么,姐姐也要来阻碍我的婚事?”
还不等范饰月开口解释,范微卿便大笑道:“姐姐,你成天哭丧个脸,还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每天都在心里祭奠你那大羡,你之前天天穿着前朝太后送你的衣服,就是在为你的那大羡守丧呢。”
“那你为什么要为大羡守丧呢,因为大羡王室对你好啊,可比我们范家对你还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大羡的公主呢。你之所以天天搁那缅怀大羡,不正是因为你在那边享受到了别人都未曾享受的‘优待’么,你不会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那么独自清醒的前朝烈女吧。”
“对啊,虽然我觉得我样样不输于你,但我还是从小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因为你天生是嫡女,拥有可以享受大羡王室‘优待’的机会。你可以从小就有权利随意进出皇宫,随时参加宫宴。”
“你不会以为你如果是庶女,你还能享受大羡王朝的‘优待’吧?他们的‘优待’,可是有条件的,可不是你幻想中的那种毫不保留的爱呢。那个老太后,说不定等着死了之后你去给她陪葬呢。”
范微卿又瞥了一眼范饰月身上的衣服,故作惊讶道:“咦,姐姐,你怎么又舍得穿上咱们大炻的衣服了,莫非您也看破了那老太后的诡计?”
“够了!”
范恭怒吼道。
虽然羽林军和守卫们都在外面,这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他觉得范微卿还是不应该把这些事情直白地说出来。
哪怕这些是范家上下,众所周知的。
自己这两个女儿,倒是一个比一个疯了,也不知自己最近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范饰月沉默着,身子却在发抖。
她其实早就知道,范微卿说的这些话,没什么不正确的地方。
但范微卿此刻把她这些心底尚未痊愈的伤疤,挑出来刺她,对她来说无异于自己的心肺被挖出来,当众鞭笞。
她本来准备了一些话,准备告诉范微卿,庄王妃和公子霏有多危险。
但此刻心绪一片混乱。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一句:“好,你想嫁公子霏,就嫁吧。父亲也不用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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