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很快恢复了往日热闹。
秦娘只来得及将一些常用的物件带上马车,便匆匆离了后寺巷,前往沈宅。
如今的沈宅,门前冷落车马稀,秦娘站在落满灰尘的台阶前,等着门房进去通报。
很快有人通传,沈老夫人愿意让她们进去。
娇娇对此处也算熟悉,先一步跨入大门中,里边阴森的大树遮挡了阳光,影壁处一片阴影。
她纵是活泼好动不畏寒的小姑娘,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才短短一两个月,沈宅就颓败成这等样子。
门房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见人都进来,将大门关闭。
前院正厅皆无人洒扫,几人走过,裙摆上沾染了灰尘。
秦娘忍不住回头问门房:“如今宅中家丁奴仆还剩多少?”
“回大奶奶,除了我,只剩老夫人院里还有几个贴身侍候的。”门房瘦弱的身子在树荫下瑟瑟缩缩。
人少倒清净。
秦娘暗中嘀咕,只是她一个老夫人,住着如此大的宅子,那吴氏和姜氏竟连护院都给打发了。
一行人正走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赶了过来。
“秦氏。”她随随便便侧身一福,道,“老夫人叫你过去。”
听她如此唤自己,秦娘明白,老夫人已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娇娇,你带这些姐姐到我们的住处。”她嘱咐娇娇,“小桃莹秋她们都未来过此处,你还识得路吧?”
娇娇点头,正要带她们走,却被那丫鬟拦住了去路。
她仰头垂眸打量着娇娇,道;“老夫人说了,这小丫头也得去见她!”
“你好生无礼!”小桃看不惯,率先跳了出来。
那丫鬟翻了个白眼:“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哼,若真拿台面上来说,我可比你有资格!”小桃不屑的笑了笑,“我自小就生在沈家庄子里!你呢?几岁进来宅子里的?”
“让你们去就快去!多说无益!”那丫鬟百口莫辩,急红了脸。
秦娘让莹秋先带众人安顿,自己带着娇娇,随那丫鬟过去。
“啪——”刚走到老夫人院子前,就听得一道脆生生的巴掌声,“一个丫鬟,如今还敢蹬鼻子上脸,跳到主人家头上了!”
饶是秦娘早已做好了准备,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看来老夫人这是在指桑骂槐。
大丫鬟忙跑了进去,在老夫人耳边耳语了一番。
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门口迎了过去。
她满头的白发掉的不剩多少了,勉强挽了个发髻,整个人比原来更为瘦弱,一张枯皱的脸上,那浑浊的双目灰败,早不似往日炯炯有神。
看来两个儿子的事对她打击颇大。
秦娘见她过来,带娇娇一起行了礼。
沈老夫人那干瘪的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假孙媳回来了?你们骗我老婆子可骗的好惨!”
“老夫人稍安勿躁。”秦娘诚恳道,“此情此景,您不是该高兴吗?您的嫡长孙并未娶回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并未丢了你们沈家门楣。”
沈老夫人气极反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正是。”秦娘厚着脸皮,“还请老夫人允我在此借住几日,待您那孙儿回来,我自会离去。”
“想得倒美!”沈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婆子此时出声,恶狠狠道,“我们老夫人是给你脸了?事到如今你还敢登我们沈家的门!”
“这话又是如何说。”秦娘从袖袋中抽出一叠银票,在老夫人面前晃了晃,“我知老夫人如今遭了难,急需些银钱来托后半辈子,这些钱就当是我租下你们一处院子的钱,如何?”
沈老夫人那灰败的眼眸终于亮了亮。
不过,她又忍下这份诱惑:“你当我沈家是要饭的?随便拿些钱就打发了?”
秦娘也是愿意哄一哄陈衡这位祖母的,于是道:“那……老夫人还有何要求?若是不难做到的,我定当尽力。”
看她如此诚恳,老夫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还是她身边的婆子开口问道:“你……你先说说,你此次回来,又有什么目的?”
秦娘笑了:“老夫人放心,此次确是事出有因,城内灾民聚集,又恰逢您那长孙出城办事去了,他怕您一个人在宅里,又没那么多人手,若遭了贼事小,吓到您老人家可是大事。”
沈老夫人怔了怔,不敢置信的问:“真的?这话是我那孙儿亲口说的?”
“千真万确。”秦娘点头,指天发誓。
“我娘现在是万民膜拜的神女,你还不信她吗?”娇娇在她身后兴奋道。
神女?院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她们早听闻城中有一神女,将天灾之事提前告知了百姓,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你、你是神女?”几个丫鬟惊讶。
秦娘低了头,不好意思道:“不敢当,只是恰巧见天有异象,瞎猜罢了。”
方才那眼睛长到头上去的大丫鬟,“噗通”跪地,脸色发白道:“求神女原谅奴婢,奴婢不该怠慢您!”
院子里其他人也跟着一个个跪地拜倒。
“神女救了江城百姓,我们实在不该如此为难神女!”老夫人的婆子也开了口,“望神女原谅奴婢!”
沈老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她看了看秦娘手中的银票,觉得接也不该,不接也心疼。
“那……那你们就在这儿暂且先住下吧!”她只得无奈道。
秦娘将那叠银票放入她手中:“这是您那嫡长孙给的,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钱,您放心收着。”
沈老夫人这才颤抖着手,将银票塞入怀中。
她看着秦娘,热泪盈眶,点头道:“虽你家世不好,又有了孩儿,做正室娘子不合适,不过……给我孙儿做个贵妾,还是能成的。”
……秦娘闻言,顿时后悔给了这老太婆银票。
众人在沈宅暂时安顿下来。
*
几日后,陈衡收到了秦瑶的来信。
信上将江城所发生的事来龙去脉详细描述了一遍,又托他在太子面前请功。
他来来回回把信翻看了几遍,也未在信中发现一丁点关心自己之语。
失望之余,在京中办完了事后,他便快马加鞭赶回了江城。
江城和往日并无不同,他心中稍松了口气,一路直奔后寺巷。
然而到了巷子口,陈衡傻眼了。
这偏僻巷子本有许多空着的院子,杂草丛生,此刻却到处住满了人,好不热闹。
那些西郊来的百姓,见此处无人居住,纷纷占地为王,从此在城内安一个“家”。
陈衡和予安下马,对视了一眼,几步走到自家院门前,将门环砸的咣咣响。
“开门!公子回来了!”予安大喊。
可院内无人回应。
巷子里有不少人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看热闹。
一大娘好心道:“别敲了!那家前些日子遭了贼,里边的人都被杀了!”
两人脸色一白。
予安幽幽的转过头,颤声道:“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又有一妇人喊道,“官府都来人了,在那儿蹲了整整两日呢!没抓到人!”
陈衡握紧双拳,骨节发白,低声问道:“尸体呢?”
“尸体?”那妇人眼珠子转了一转,“许是被官府带走了吧!事是半夜发生的,我们都是第二日早上才知晓,那时这院子已大门紧闭,谁也不敢上前看一眼。”
“予安,砸门!”陈衡吩咐。
予安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将门一脚跺开!
门后的锁滚落在地,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家中的物件。
果然遭贼了!
不过——门锁是从里头上的?
“公子!”予安有一瞬的激动,“人定无事!能把锁从里边锁上,再翻墙出来,刀剑一定回来过!”
他在,人应该不会有大事。
陈衡猛然转身,快步走出巷子。
他先是去了街市的各处铺子,又问了粮铺的人,近来可曾在庄子上见到她们……
一无所获。
阿瑶她们会去哪里?
“不会真出事了吧……”予安心中七上八下,胡乱猜测道,“是不是地动之时,秦娘子正在她们村子里……不可能,若真有事,她还能给公子回了信?”
陈衡上了马,一甩马鞭,赶往村里。
这一日,他们主仆俩将全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秦瑶等人。
正当两人心灰意冷的走到沈宅时,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刀剑。
“你回来了?”刀剑见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并不意外,道,“这么快,是不是为了见你那位小寡妇?如今她可不得了,成了神女,你以后若想让她进门……”
话没说完,陈衡的身影已消失在大门之内。
予安终于放下了心,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气愤道:“你们换了地方,也不告知我们一声!害我和公子好找!你知不知道,后寺巷出了命案,那院子遭了贼了!巷子里的人还说,你们全都被灭了口!”
刀剑摆了摆手:“什么遭贼了,幸好我们走的早,那是有人故意的。我们前脚刚走,当晚就有贼人杀进去了!可惜他们没找到人,只好将那里乱翻了一通……”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
秦娘正坐在院子里乘凉,忽听耳边有人道:“阿瑶。我回来了。”
随即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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