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小会儿，在一个小院门前，钟大拴住了马车，带着两人下马车进院门。
推开木板门，钟大就大声嚷嚷：“老五！五娘！出来迎客了！”
“哎！”人未到，笑语先至。
一个身材窈窕，眉眼含笑，穿着花布衣裳的中年妇人笑吟吟地快步从屋里迎了出来。
“钟大哥，你回来了！”
“老五呢？”钟大往屋里看看。
“五哥上山采药了，一会儿就回来！”五娘边笑着回答，边拿眼睛瞄着薛清主仆。
“没事，反正找你也不找他！”钟大伸手，往薛清那示意。
他收起了笑脸，语气颇为郑重严肃：“五娘，这是咱们侯爷的千金，是咱们薛大小姐！”
“啊呀！”五娘双眼一亮，脸上又激动又欣喜，一时手足无措，就要跪倒行礼，“竟然是大小姐！”
薛清赶紧拉起来：“姐姐可是折煞我了！”
“哎呀，大小姐！”五娘欣喜得团团转，激动得不知道忙点儿什么好，又埋怨钟大：“钟大哥你怎么能带大小姐到这种地方来？快快，大小姐坐这里！哎呀我家也没有好茶呀！这可如何是好！”她望着自己家，第一次嫌弃它太简陋了。
钟大嘿嘿笑着：“五娘你别紧张，咱们大小姐性子好得很！”
薛清有些汗颜，居然还有人夸她性子好得很。
请几人坐下，五娘盯着薛清的脸欢喜无限：“大小姐长得可真好看！侯爷身体可好？”
“父亲很好。”薛清微笑回答。
五娘又嗔怪钟大：“钟大哥，你带大小姐来，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让我们做做准备？我家里都没有好菜！要不，我现在就去杀了那只老母鸡……”
钟大赶紧制止要起身的五娘：“别别，不是来吃饭的，你别瞎忙了，找你有正经事！”
他转头看向薛清，眼神里透露出询问之意。
薛清却明白了，钟大叔说，有一个人适合教导她武艺，更适合随身保护她，应该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五娘。
五娘是个女子，确实更适合教导薛清，也更适合贴身护卫。
此时，钟大询问的目光，就是问薛清满意不满意。
而薛清，看过了村里少年的武艺，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是父亲旧部，再看五娘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掏心掏肺的亲近，她也相信钟大叔的判断力，所以就冲着钟大询问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钟大心里有底了，轻咳一声，转头对五娘认真说：“五娘啊，是这样的，大小姐如今也长大了，出出进进的，也要注意自身安全，侯爷对此颇为担心紧张。我想着，五娘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又是女子，比我更适合随身跟着保护大小姐。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薛清没说话，却满是期待地望着五娘。
五娘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轻笑了一声，抚了抚耳边的碎发，转头对薛清轻声道：“大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苍鹰岭大战侥幸活下来的人，个个都当侯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看薛清年轻的脸庞露出不解和疑惑，知道大小姐年纪小，侯爷不想讲给她那些残酷血腥的历史听。
五娘叹息一声，眼睛望向远处：“那日，苍鹰岭大战，真是尸山血海一般……百越人发了疯，我们也拼了命……别说兵勇，便是帐里的文员、兵营的医士、做饭的、喂马的，都拿着扁担菜刀冲上去了……我是第一次感觉到，我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那时候，只有侯爷，真如天祗战神一般!”
她伸手在自己左胸前拍了拍，“侯爷光这里就中了两箭，却仍然奋力杀敌！他冲着我们大吼，只要跟着他，就能冲出去！我们必须打赢！因为我们身后就是南朝的百姓！我们退无可退！唯有死战到底！” 她眼里泪光闪闪，钟大坐在她对面，垂头握紧双拳。
“我们咬着牙，跟着侯爷往前冲，也不管眼前是火还是刀，也不管身上哪里疼不疼流不流血，也不管脚底下踩着谁掉的胳膊腿儿……终于让我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五娘擦了擦脸颊上那滴眼泪，柔声问薛清：“大小姐，你怕不怕？”
薛清摇摇头：“我不怕！父亲说，苍鹰岭大战活下来的都是英雄！”
钟大咧嘴笑了，神情颇有几分骄傲：“咱们大小姐胆子大得很！随侯爷！不怕血！”
五娘轻轻笑了：“大小姐，我们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我们早就说定了，但凡侯爷还能用得着我们一丁点儿，我们都万死不辞，死不足惜！”
薛清胸口情绪翻涌。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来之前钟大叔可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敢当面直截了当说这件事，不怕五娘不应。
她也明白了，前世那个残疾老头儿，为什么有勇气举着一把马刀就敢违抗圣旨。
钟大倒是兴高采烈起来，瞅着五娘示意：“五娘！你给咱们大小姐露一手本事！”
五娘神色有些娇羞，咯咯笑了，轻轻抬手抚了自己的鬓角：“钟大哥谬赞了，我哪里有什么本事？”
随后对薛清说：“大小姐请摸摸右耳。”
薛清一摸，右耳的珍珠耳铛竟然没了。
五娘轻笑，摊开手掌，那珍珠正在她掌心。
竟然说笑间，无声无息不知何时被她摘走了。
此时，正有一只小虫忽悠悠飞到了人前，五娘轻叹：“真烦！”一抬指，薛清只觉得眼前一丝光芒闪过，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钟大指指墙脚那棵小树，示意薛清凑近去看。
薛清好奇，快步过去。
“呀！”她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那小虫儿，比针眼儿也大不了多少，却正好被一枚绣花针，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薛清又惊又喜，再看向五娘，眼里就全是崇拜。
她重生以来，已经很少将情绪表现在脸上了，可现在却忍不住像白微一样，满脸惊叹：“姐姐好厉害啊！”
五娘咬着唇，笑容颇有几分娇媚。
钟大“哈哈”大笑：“大小姐，五娘轻功暗器无敌，还有些小巧本事，正适合女儿家学！”
谈笑间，五哥也从山上采药回来了，他瘦高身材，文质彬彬，倒是像个教书先生，唯一异样的，他眇了左目。
从苍鹰岭大战活着退下来的，都是重伤残。
五娘简单整治了一桌饭菜，大家围坐一团，吃喝谈笑。
薛清旁观着，有些不解之处。
五哥生性稳重内向，羞涩拘谨，虽然看着薛清，也是发自内心的恭敬亲近，却是话不多。
反观五娘，容颜娇媚，性子活泼，说起笑话来颇有些荤素不忌的样子。
不知道这两人性子迥异，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吃完饭，眼见天色不早，钟大可不敢太晚把薛清带回去，便急着告辞。
五娘却说：“大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大小姐为难不为难。”
她瞅瞅钟大：“钟大哥知道，现在正杰也大了，田大田二那几个小子，也不小了，武艺也算练出点眉目，也该想想他们的前途了。之前大家伙商量，想让他们去扈州找侯爷从军，我现在倒是有个念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当大小姐的护卫，在侯府谋个前程？”
钟大想说好啊，又咽了回去，只看薛清。
他们是军伍出身，军伍中最讲究令行禁止，遵从上命。
他既然认了薛清为主，就要事事听从薛清之令。
五哥五娘也都是如此，所以，大家只把眼光投向薛清。
薛清却似乎没想明白，低头思索了会儿。
五娘心中惴惴，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唐突了。
薛清过一会儿抬头说：“我想着，若是年轻人们都走了，大杉庄只余老幼，生活怕是不便。我的意见是，要不然，把大家伙儿都搬去侯府，我来照顾大家！”
她目光明亮真诚，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父亲若是在这，也会同我想的一样。”
原来她思考，并不是犹豫，而是试图找到最好的办法，除了那几个能跟着她进侯府做护卫的，剩下的人她都想顾着。
钟大几人心里感动，都不禁微笑起来。
大小姐虽然年纪小，却心思缜密，而且真心为他们着想。
只不过。
钟大道：“大小姐，我替大家伙儿感谢大小姐用心。不过，我们生活在此，就没想着去麻烦侯爷。我们当初参军，也是因为愤急了百越太过欺负人，不把我们南疆百姓当人看。参了军打了仗，不管如何我们不悔！侯爷给我们请了军功奖赏，已经足够了。再说，他们在这生活，也习惯了，男耕女织，自食其力，挺好！去了侯府反而不习惯！”
五哥五娘俱都点头同意。
薛清点点头：“也好。这样吧，侯府在这附近，有个庄子，物产颇丰。我跟庄子管事说一下，让他常来这里照顾，日常所需，粮食衣物，都能顾得过来。还有，幼童上学，老人看医求药，都让他张罗照拂着，咱们大家也都能安心了！”
“这样太好了！”钟大几人都大喜。
吃的喝的、衣服鞋帽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幼童上学、老人求医。薛清既然说了，那就是一定会管到底，这样年轻人在外面拼命干，心也安。
几人看着薛清，心中又多了几分佩服和亲近。
大小姐虽然年纪小，考虑得真周全。
回城路上，薛清忍不住问了钟大：“钟大叔，我看五娘，颇有几分草莽气息……”
钟大笑道：“大小姐好眼力！”
“那裴五，原是侯爷帐下军中医士，原籍就在咱们广南西路。别看他家世代都是杏林中人，参军之前，也是在江湖中混的。当年百越袭扰南疆，杀了他的家人，这才愤而从军。那裴五娘，大小姐没看错，她呀，当年可是个女飞贼！在广南西路颇有几分名气！不过是有一次中了毒被裴五所救，所以干脆以身相许了！”
薛清点点头。
今日她真是欢喜。是她重生以来最欢喜的一日了。
她若有了实力，就更有护住家人的决心。
写得贼开心，所以恨不得全发出来。
难得写得这么开心
越写越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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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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