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甘投虎穴换得卿卿(二)

纸条的材质普通,只是一张泛着杂色的黄纸,奇怪的是纸上画的画。

画中主体是一只鸟,鸟的身边用笔画了个折角,鸟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红色的丝带,鸟嘴对着一只小一点的鸟,小鸟正从大鸟嘴里衔着一样东西,仔细一辩,这东西由两个圆环组成,酷似一枚铜钱。

沈泽疑惑地问:“他这是在传什么消息?难道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埋伏在外面了?”

“怎么可能?”郑流泉笑道:“白泽卫办事隐秘,更何况,他今日根本就没走出三才馆。”

沈泽点头表示同意,但看着眼前的纸条,面上依然带着隐隐担忧。

“阁老,现在该怎么办呢?”

因为这张奇怪纸条,沈泽和郑流泉害怕打草惊蛇,已在外逡巡很久了,只能寄希望于傅绥能拿主意。

傅绥抬手,轻抚了一下玉扳指,他的指尖在扳指的雕纹上微微一顿,然后两指一错。

刹那间,三才馆对面房屋上的瓦片轻响,十余名不知道隐藏在房顶何处的白泽卫如玄豹一般跳下来,向傅绥所在的中心聚集。

雁翎刀虽未出鞘,但森然寒光竟有将暖日天光也掩盖住的气势。

傅绥的手轻轻放下,一片玄色身影已站定在三才馆后门围墙处,他们两人一组,贴墙而立,一人屈膝,双手交叠做阶梯状,另一人则疾步冲刺,利用雁翎刀在墙上借势,身形如鹞子腾空,一把就扣住了墙沿翻了进去。

后门很快被白泽卫从里面轻轻打开。

傅绥负手在后,缓缓走进了馆内。

三才馆内正堂,英茀和掌柜宇文台终于讲好了价格,小厮李牧也终于将一壶热茶端了上来。

看见这迟迟上不来的热茶,宇文台作势拍了李牧的头两下,没好气地道:“你这小厮,甚是惫懒!”

李牧摸摸头,笑容可鞠地讨好:“掌柜可别怪我,是厨房的热水没了,我还重新烧了热水呢!”

此时,门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随之而来的是金属的撞击声。

英茀觉得奇怪,正要问宇文台,却忽然发现端着茶壶的李牧眼中忽然附上一层寒光。

他先发制人,左腿一扫,将英茀身边的回萦踢倒。手中握住的茶壶也被他扔出去,直击了宇文台的脸门,滚烫的热水顿时冲开盖子,喷了出来,宇文台连忙一躲,也摔倒在地上。

待众人回过神来,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已稳稳地抵在英茀雪白的脖颈间。

“啪!”

“啪!”

随着几声巨响,正堂的门窗被破开,一群玄衣士兵手持明晃晃的钢刀鱼贯而入,一时间,整个正堂森然如地狱般,诡谲肃杀。

“李牧,还不束手就擒!”

“或者说,”沈泽轻蔑地看着李牧:“我们应该叫你上官牧。”

上官牧的脸色冷下来,他将手中的刀向英茀的脖颈又紧了两分,冷哼一声,威胁道:“想抓我?你们看看她是谁?”

沈泽这才发现,上官牧正用短刀挟持一位姑娘,这姑娘生得容色清丽,正是王英茀!

“王姑娘?”

沈泽的手微微握紧。

他抬手制止准备往前冲的白泽卫兵,眼神中闪过一些惊疑不定。他绝没想到,自那天借刀后,他和英茀再次见面竟会是如此情形。

正在他踌躇不定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傅绥一身深色衣袍,拾阶而上,一阵风吹过,他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外面的天色变了,灰沉沉的天空上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傅绥的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意味不明的微笑,他仿佛一点也没有顾忌,向前走着,只迫得上官牧拖着英茀连连后退。

“傅绥!”

傅绥的气势早已令上官牧退无可退。

他愤怒地道:“你当真不管这丫头了么?她可是你们宣明朝飞羽将军的女儿!”

傅绥笑得更加轻了,他那双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已然穷途末路的上官牧。半晌,他眸色骤沉。

“你挟持她,可走不出去。”

然后,他一改刚才的温和,眼中凝结一片冰霜,话中更是透出丝丝寒气。

“在这里,你只有劫持我,才可全身而退。”

他全然不理沈泽和郑流泉的质疑,自顾自地道:“所以,和我做个交易吧?放了她,拿我做人质。”

拿他做人质?

英茀也不顾害怕了,蓦地抬头望着傅绥。

但很遗憾,傅绥的目光并未和她有一丝的交集,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上官牧。

的确,他开出的条件好极了。

她只是一个已故将军的女儿,就算曾经多么风光,可如今她父亲已作古,白泽卫不顾她的性命只为完成任务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傅绥不同,他是当朝阁老、朝廷肱骨,更是今日行动的领头人,挟持他,别说走出三才馆,甚至是京城,也不在话下。

上官牧愣了一瞬,怀疑地问:“你会换她?不是耍花招?”

想想傅绥一个行动领导人,会因为王英茀这样一个姑娘放弃自己的计划,将自己置于险境?他决不相信。

“上官牧,你们北桓在京城那么多暗探,应该知道,在不久前的九仓山,我曾被一位小姐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来。”

“你可知道那位小姐是谁?”傅绥看向上官牧。

“是她?”上官牧盯着英茀的脸惊诧道。

傅绥并不想浪费时间,他将手合在一起,做束手就擒状,直接问:“上官牧,这笔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上官牧看着他的样子,确实不像在耍花招。何况傅绥不会武功,他现在劫持的是个将军之女,如果她会武功,自己岂不是很麻烦?

就这样,他心中的平衡被傅绥两句话便打破了。

“没想到,傅阁老还是个重情义的人。”

说罢,他指着正在错愕的沈泽,大声道:“你将傅绥的手绑上,再将他推过来!”

沈泽用询问的目光看傅绥,傅绥却将两只手腕往他眼前一送。

分明是要他照做的意思,沈泽无奈,只得寻了绳子将傅绥的手绑上了,再将傅绥朝着上官牧面前一推,上官牧也配合地将英茀往外一推。

英茀身体瘦弱,被上官牧的掌力一推,一个趔趄,还好回萦眼尖,俯身往前一冲,将自己的身体垫在英茀的身下,护住英茀的头,这才避免英茀撞在桌腿上。

隔得远远的,英茀只见傅绥缓缓朝上官牧走去,而上官牧手中的短刀已快要架上傅绥的颈间。

“大人小心!”

她攥紧衣袖,不自觉地脱口喊出。

谁知她这一喊,却在这电光火石间,傅绥猛然扣住了上官牧的手腕,反手一拧,再横插一记膝撞。

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上官牧惨叫着跪倒,手中短刀“当啷”落地。

傅绥竟是会武功的!

上官牧刚要挣扎起身,就被沈泽按在地上制服了。

他怒目圆睁地问:“你会武功?”

傅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道:“我从未说过我不会武功。”

“可我们的情报……”

上官牧对北桓的情报机构十分信赖,如今竟栽在了这上面,可见傅绥隐藏之深。

“你们的情报?”

傅绥笑得和煦。

“知道我有武功的,要么永远地闭嘴,要么死了,你们自然不知。”

他说话虽语气温和,却泛着森森寒意,让在场的包括沈泽和郑流泉在内的白泽卫都不寒而栗。

别人说这句话,他们或许不信,但傅绥说这句话,便不可不信。侧面看来,傅绥也是在警告他们,只要泄密,他不会顾及情面,一定会对他们动手。

他的威胁,不容小觑。一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准备将今日见闻吞进肚子里,再也不提起。

英茀已经在回萦的搀扶下起身来了。英茀查看了回萦的伤势无碍后,才缓缓朝傅绥走来。

她越走越觉得有一股灼热的眼神在盯着自己,顺势望去,竟发现是被钳制的上官牧在盯着她。

那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愤怒。

为何上官牧这样恨自己?今日之前,她甚至见都没见过他。

就在她觉得奇怪时,忽然听见傅绥喊了一声——“快掰开他的嘴。”

上官牧要服毒!

沈泽立时明了,松开按住上官牧的手,去掰上官牧的嘴。

谁知上官牧却如一头猛兽般剧烈挣扎起来,待沈泽和郑流泉再次制住他时,他的嘴角已然渗出乌红色血液。

他缓缓靠着墙壁倒下了,倒下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仍然瞪得巨大,身子撞击在地面,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沈泽用手探了他的鼻息后,摇了摇头,和郑流泉一起向傅绥请罪。

“自己找死,怪不得你们。”傅绥淡淡道。

“可是阁老,他死了,我们怎么去找其他的北桓奸细?”郑流泉面露担忧。

傅绥看着死在地上的上官牧道:“我们的突袭他肯定没料到,他的住处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随后,他安排了白泽卫搜查上官牧的住处。与此同时,英茀却愣在原地,她始终在回忆刚才上官牧服毒前的那怨毒的一眼,会是她看错了么?

“你怎么了?”

傅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事。”

“真的没事?”

傅绥看向她,眼神中的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难道他在怪那日她赴约晚了?究其原因,的确是她做错了,她应该向傅绥道个歉。

“对不起,大人,上次赴约,我迟到了。”她诚恳地道歉。

“除了对不起,你就没别的什么想对我说吗?”

傅绥那双锐利的眼睛,如一只敏锐而危险的鹰,可能因为他站在上位久了,盯着人的眼睛时,虽面含善意,眼中却如万年寒冰般令人胆寒。

罢了罢了!她心想,本来就是她的错,她再好好认个错解释一下,看看傅绥能不能原谅她吧!

“大人,其实那天我已经准备去望春园了,可我出门前,偶然得知我二婶又给我安排了门亲事,甚至连我的庚帖都被送出去了,我心下恐惧,实在不安,只能先去探探口风。”

“不过,我让我的小丫鬟春藜去找大人您了,但因为望春园外封了路,春藜没能见到您。”她解释道。

她生怕傅绥觉得她在狡辩,解释得很仔细,甚至配合上了手脚比划互动,这就显得她行为怪异离奇。

她这边焦急忙乱,傅绥却是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戏谑一笑。

其实,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他怎会真的和她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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