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莲蓉把莲蓉糕塞进嘴里,没好气地和对方辩解了几句,然后跑出了凉亭。
她撑着栏杆冲英茀大喊:“王姐姐!王姐姐扬威!”
沈清白了一眼高莲蓉,没好气地道:“高莲蓉你把东西吃完再说吧,喷我脸上了都!”
说罢,她也朝英茀招手。
“英姐姐必胜!”
鼓励和嘲笑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傅绥看着远方的英茀,天地辽阔,她在空荡的马场,仿佛一株飘摇的小草。
不远处的丛林里,一棵巨大的榕树上,斜斜生长出一根巨大的枝干,周围枝叶繁密,将此树干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身着玄色袍的男人正躺在枝干上,树叶落在他的脸上,他轻轻取下,随手一扔,叶子便擦着旁边的树干飞过。顿时,树干上落了一道划痕。
“死蚊子!你爬这么高,让我一通好找!”
玄色袍男人起身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从树干上借力而上,很快蹲在自己身边。
他不以为意地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皱着眉问:“小燕子,找你爹我做什么呢?”
燕行劈头赏了他一巴掌。
“大人说了,让你等会儿在王姑娘上场时,用飞镖。”
他双指并拢比了一个甩飞镖的姿势,然后俏皮地眨眼问:“你明白的吧?”
有啥不明白的?就是作弊呗。
男人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叼在嘴里,道:“放心吧,你有没有问大人,中几环合适?”
燕行白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看着办呗,大人的原话,让你尽全力。”
螭巡身体一崩,坐起身来,抓住要走的燕行赶紧问:“大人真这样说?”
“那还能有假?”
螭巡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从腰间掏出几粒钢珠来,往身后一洒,正中身后几棵树的树干。
树叶们立刻晃动起来,像在回应他一样。
随即,从身后的林子里冲出几颗钢珠,直直打中螭巡燕行栖身这棵树。
这里还有人!
燕行警惕地看向身后,却发现螭巡却毫不在意。
他慢悠悠地朝后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道:“各位,你们也听到了,等下我出针的时候,可不是行刺太子殿下哦,还请各位仁兄不要紧张。”
说完,他朝着身后空无一人的树林一笑。
“死蚊子,你在和谁说话呢?”燕行不解地问。
“喏,”他拍了燕行的头,指着凉亭中正认真观看比赛的太子,“太子的暗卫。”
燕行两眼一翻,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凉。
看向身后,但见黑洞洞的树林间忽然有枝叶摇曳起来,却并不见人。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认真地问:“所以你们做暗卫的,真的每天都在树上……聊天?”
“也不一定。”
螭巡两指从腰间抽出飞镖,死死盯住前方,说:“有时候也在树上打架。”
这……这……
燕行摸了摸后脑勺,庆幸自己没有做暗卫,这差事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嗖!”
赛场中,一支羽箭划破空气,紧接着羽箭便穿破箭靶,冲过围栏,扎进了燕行身前的树干上。
燕行一个趔趄,好险没从树上摔下去。
这就开始了?
他一把抓住螭巡,没好气地质问:“死蚊子!让你尽力,可没让使出吃奶的劲儿!”
螭巡脸色一变,扬了扬手中飞针,无奈地道:“真不是我,我还没放针呢!”
“没……没放?”
开什么玩笑?他没放针,总不可能是王姑娘自己射箭射这么远的吧?
燕行脸色一变,忙低头去看那支羽箭,只见它正孤零零地扎在树干上,看那扎入树干的深度,绝非一般射手能做到的。
螭巡确实没放针,难道真的是王姑娘?!
他惊喜地抓住螭巡的衣领,指着那羽箭问:“所以螭巡你是说,这箭是王姑娘射的?”
螭巡郑重地点头,随后,他又拉住燕行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快走!有人来了!”
说罢,二人借力而上,往深处的树干而去。
再说比赛场上,只见英茀已然是刚才射箭时的姿势,她的手扣在弦上,脊背绷得笔直,弓弦再次被拉满的一刹那,浅青色的衣袖顺势滑落在手臂处,露出她白皙的手臂。
“嗖!”
箭如流星,破空而出。
这一次,羽箭从刚才箭靶红心正中的空洞中穿出后,再次射进了刚才的树干中,将刚才那支扎在树干中的箭生生劈成了两半!
两个小兵从丛林中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支羽箭,还有一支……被劈成两半的羽箭,众人见状,都呆愣在原地。
场上,一片死寂。
半晌,刘莺莺手中的团扇“啪”地落在地上,她原本充满讥讽笑意的脸上,生出了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她捏紧孙采春的手,死死地盯着比赛场上的青衣女子。
而那女子,已然放下弓箭,在烈日下,她纤瘦却挺拔的轮廓,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一般,让人心生敬畏。
“好!”
太子率先打破沉默,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改刚才懒洋洋的模样,走到栏杆旁边,以手撑着栏杆,笑着对耿光义说:“耿将军,你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故人之姿?”
此时的英茀拿着弓,从远处走来,她的裙摆在草地上扫过,带起几片野花。她的步伐不急不徐,刚才比赛场上的锋芒此刻已尽数敛去,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耿光义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他向太子拱手拜道:“殿下好眼力,刚才王小姐使的正是飞羽将军的绝技,凌空破箭。”
林琬原本正在喝茶解渴,听得这话,蓦地一顿,将茶杯放下,也看着那个徐徐而来的女子,她,记起来了。
在所有人恭维她父亲的箭术之前,国朝上下交口称赞的,是那位少年英才飞羽将军的箭术。
飞羽将军之所以叫飞羽将军,就是因为他的箭术国朝第一,传说中他的箭术,破空之声如龙吟般高亢昂扬,自他拉弓射出的箭簇更是能穿破狂风,就是百步以外的靶心也能生生被他钉穿!
林琬低下头,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上,她不得不承认,英茀的箭术,远在她这个负有盛名的林小姐之上。
“王姑娘果然是将门之后,便是这手射艺,在我看来,别说是京中贵女了,便是放诸朝廷,也是难逢对手。我看你倒是有赶超当年飞羽将军的风姿啊!”太子对走进凉亭的英茀赞扬道。
英茀连忙拜谢:“太子殿下谬赞了,臣女只是幼时跟着父亲学过一些皮毛,后来父亲去世后,虽有练习,但到底比不上父亲英姿。”
“王姑娘是女子,学得将军一二,已属难得,勿用妄自菲薄。”
太子旁边传来如清泉般清冽的嗓音,众人回头,不是傅绥,又是何人呢?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默默立在众人身后,想来刚才众人惊呼,以及英茀的英姿,他也是看到了的。
他浅笑道:“殿下与我皆见过飞羽将军射艺,如今再见,竟恍若昨日。我以为,王姑娘称得上一句将门之女,殿下觉得如何呢?”
太子双手抱胸,颇为欣赏地看着英茀道:“那是自然。”
得此夸赞,英茀赶紧拜谢,太子却亲切地免了英茀的礼,让她坐在一旁继续观赛。
得了太子与阁老两位的赞扬,刚才嘲笑的众人,都暗暗低了头,似乎在思忖自己和英茀射艺的差距。
特别是刘莺莺和孙采春,二人手挽手,埋着脑袋,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比赛继续进行。
但太子在后续观战中已然失兴趣。
也是,最精彩的早已在第一二场就结束了,往后的诸多终是隔靴搔痒,实在不能让他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太子提起兴趣。
终于熬到最后,因为太子与傅绥的缘故,耿光义自然给英茀打了最高分,随后才是林琬,其后各位小姐的成绩皆距二位有所差距。
待得比赛结束,傅绥和太子也纷纷离开,待公主的鸾驾先行下山后,众位伴读也纷纷出了玉津园,去寻自家马车,准备下山。
沈清见英茀迟迟没有动作,便催促了两句,毕竟英茀的马车没有上山,她还得把英茀带下山去才行。
英茀冲她笑了一下,道:“小清你先走,我等下自己走下去就行,我有点事情想问问耿先生。”
说罢,她便径直朝不远处的耿光义跑去。
“耿先生,请等等!”
英茀紧追一会儿,才赶上收拾了弓箭要走的耿光义。
耿光义诧异地看着英茀,询问道:“王小姐找我什么事?”
顺了下气后,英茀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来,她的脸蛋红红的,说话也还有些喘。
“我想请问一下耿先生,我父亲的最后一仗福山一战,当时是您和父亲一起打的么?”
耿光义拿弓箭的手一顿,眼睛忽然抬起,落在英茀的脸上,半晌,他才问:“是,怎么了?”
英茀听闻此话,眼中笑意更甚,她将几张纸递给耿光义。
耿光义打开来看,原是几张信纸,抬头便是一行粗狂字迹——“姌姌吾妻”。
这是……家书!
是王承佑的家书!
他按捺住狂跳的心,皱眉看向英茀,不解她的意图。
英茀指着那信纸道:“叨扰先生了,因父亲留有一本兵法遗作,但父亲笔力有限,一直是我母亲在帮忙整理。最后北上打仗时,父亲便用家书的方式和母亲互通书信,将想写的内容告诉母亲,让母亲帮忙整理,但我发现母亲收好的所有书信中,唯独没有最后的福山一战,我想叨扰先生,能否告诉,当时父亲是怎么排兵布阵的呢?”
话音刚落,耿光义指节一僵,几张信纸倏然落下。
英茀连忙弯腰去捡,她奇怪地看向耿光义,但见耿光义神情哀伤,他轻咳两声,再次接过信纸时,指尖却微不可察地发颤。
他喉结滚动一下,将信纸叠好,递给英茀,热烈的阳光晒在他黝黑的脸上,从他的额角滚落下些汗珠来。
他看向远方,像在缅怀什么。
“那场大战死伤无数,这么多年我都不愿再提起,时光如梭,有些微细节我已记不太清,容我回去慢慢想想,往后再寻机会告诉你。”
英茀点头,连忙向耿光义连鞠了好几个躬。
“好!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说罢,她拿着信纸要离开,但刚走两步,却被耿光义叫住。
“王姑娘,不知你母亲最近身体如何?可认得人了?”
英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摇头道:“感谢先生挂怀,母亲身体一如既往,还是认不得人的。”
耿光义点头表示了遗憾,又朝英茀摆摆手,道:“那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便告诉你。”
英茀得令离开。
耿光义看着那抹浅青色渐渐消失,他拢在官袍中的手收拢,直至握成拳头。
而他的眼神,早已一改刚才的和蔼可亲,活像一条正在吐信子的毒蛇,令人胆寒。
太子有句话说对了。
刚才射箭的王英茀,算不得故人之姿,倒是现在这该死的背影,才让他觉得,仿佛已死的飞羽将军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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