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与李承泽气质极为接近，这件事情早就在京都里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二人明明眉眼之间并没有相似之处，但是当他们相对而坐的时候，却像是隔着一层镜子，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般。
范闲凝视着对方，心中暗自思忖着，如果自己的母亲不是叶轻眉，如果自己和老二互换身份，恐怕今天的自己也会处于同样的境地吧。
李承泽似笑非笑，轻声说道：“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只想找个人聊聊天，你搀扶我坐起来一下吧。”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听不出丝毫的悲伤或绝望，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范闲起来后慢慢坐到床边，先小心翼翼地把李承泽轻轻扶起，让他的上半身半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拿起两个空闲的枕头垫在他的身后。
待一切都摆弄好之后，范闲又坐回椅子上。二皇子突然自嘲般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不知道吧，就在你和婉儿成亲的前两个月，我就已经被父皇下令永生永世幽禁在这府邸之中，像一条毫无尊严的黄狗一样苟延残喘地活着，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希望，我真的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与其等着其他人来杀我，倒不如由我亲自动手来得更加痛快一些！”
听到这话，范闲沉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李承泽耸了耸肩，接着说道：“事已至此，活下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范闲终于开了口：“看起来，你的野心终究还是被彻底磨灭了啊。”
李承泽转头凝视着范闲，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悲哀，幽幽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抱月楼前的茶铺里，你所说的那些话才是对的......这两年以来，你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毁掉我的雄心壮志，仔细想想，我还真是得好好谢谢你才行。”
“说来奇妙啊！我一心一意地认为姑母肯定会帮助我，甚至天真地觉得其他所有人都会站在我这边……但是仔细观察下来，到最后竟然只有你，我这辈子最大的仇敌，曾经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实意。”
李承泽感慨万千地说道：“你可真是咱们老李家的一个奇葩啊，叶家小姐果然如同传言中的那样与众不同。”
“至于我自己呢？”李承泽接着又说了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我算什么玩意儿？我一直自认为聪明绝顶，能够算计别人于股掌之间，而且背后还有无数的助力支持，皇位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囊中之物、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得到，可是谁能想到呢，所有的事情其实早就被父皇安排得妥妥当当，而我这个自作聪明的人，甚至连一枚棋子都不如，就连承乾那个胆小鬼都比不上，我根本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像个软弱无力的小孩子一样，傻乎乎地看着这一切在我眼前发生……”
李承泽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他的声音不断上扬，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尽管并不清楚他为何如此愤怒，但可以明确的是，他的怒火并非指向范闲。也许是对自己从小就被父皇置于磨刀石般的位置感到愤恨，迫使他一步步走向如今的困境；又或者是对自己生在宫廷深感不满。
范闲沉默不语，他之前从婉儿那里得知，这位与她自幼亲密无间的二哥有个小名叫石头。即便原本只是一块纯真无邪的顽石，经过陛下以皇权为剑磨砺多年，也难免会沾染上一些暴戾之气和负面影响。
"我算什么?" 李承泽紧盯着范闲，用虚弱的手指着自己，泪水和鼻涕顺着脸颊流淌，他歇斯底里地大笑道："我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罢了!"
范闲本想说，在皇帝陛下面前，似乎天下之人......皆成了一场闹剧。但这句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惊愕地发现，当李承泽边笑边喊出"笑话"二字时，竟突然喷出了一口黑色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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