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2]，无傲从康[3]。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4]。王播告之修[5]，不匿厥指[6]，王用丕钦[7]。罔有逸[8]言，民用丕变[9]。今汝聒聒[10]，起信险肤[11]，予弗知乃所讼[12]。
“非予自荒[13]兹德，惟汝含德[14]，不惕[15]予一人。予若观火[16]，予亦拙谋，作乃逸[17]。若网在纲[18]，有条而不紊[19]；若农服田力穑[20]，乃亦有秋[21]。汝克黜乃心[22]，施实德[23]于民，至于婚[24]友，丕乃敢大言[25]，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26]，惰农自安，不昏[27]作劳，不服田亩，越其[28]罔有黍稷。
“汝不和吉言[29]于百姓，惟汝自生毒[30]。乃败祸奸宄[31]，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32]，乃奉其恫[33]，汝悔身何及！相时[34]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35]，矧予制乃短长之命[36]？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沉[37]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38]，非予有咎。”
【注释】
[1]盘庚是汤的第十世孙，商朝的第二十位君主。他为避免水患，复兴殷商，率领臣民把国都从奄（今山东曲阜）迁往殷（今河南安阳）。此举遇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反对，盘庚极力申说迁都的好处，前后三次告喻臣民，终于完成了迁都。
[2]格：为了。汝众：你们大家。猷：通“由”，为了。黜：除去。心：指私心。
[3]傲：傲气，傲慢。从：纵，放纵。康：安逸。
[4]惟：想，思。图：考虑，谋划。任：任用。旧人：指世代做官的人。共政：共同管理政事。
[5]王：指先王。播：公布命令。修：施行。
[6]匿：隐瞒。指：通“旨”，意旨。
[7]用：因此。丕：大。钦：敬重。
[8]逸：过失，错误。
[9]民用丕变：意思是说因为大臣们顺从王的旨意行事，人们也就起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对国王颇为顺从。
[10]聒聒：大喊大叫，引申为拒绝别人的好意而自以为是。
[11]起：编造出来的话。信：同“伸”，申说。险：邪恶的言语。肤：浮夸的言语。
[12]讼：争辩。
[13]荒：废弃。
[14]含：怀着，藏着。德：好心，好意，此处指政令。
[15]惕：通“施”，给予。
[16]观火：爟火，指热火，比喻威严。观，通“爟（guàn）”。
[17]乃：你们。逸：放纵，纵容。
[18]若网在纲：以纲比君主，以网比臣民，若网在纲，比喻臣民要听从君主的话。纲，网的总称。
[19]有条而不紊：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可以这样，那么政务就会有条理而不混乱了。紊，乱。
[20]若：比如。农：此处泛指农业生产。服田：在田间劳作。服：服从，治理。力穑：努力收获庄稼。
[21]乃：副词。杨树达说：“于是也，然后也，始也，今语言‘这才’。”有秋：到秋天才会有好的收获。
[22]黜乃心：去掉你们的私心。
[23]实德：实惠的德行。
[24]婚：指有姻亲关系的亲戚。
[25]丕乃：岂不。大言：大话，大言不惭。
[26]乃：如果。戎：大。毒：毒害。远迩：远近，省略掉中心词，指远近的臣民。
[27]惰：懒惰。安：心安理得。昏：努力。
[28]越其：于是就。
[29]和：宣布。吉言：好话，指迁都时的话。
[30]惟：是。自生毒：自己种下的祸根。
[31]败祸奸宄（guǐ）：恶迹败露而遭祸害。败，败露。奸宄，做坏事，通常在外为奸，在内为宄。
[32]先恶于民：引导百姓作恶。先，引导。
[33]奉：承受。恫：痛苦。
[34]相：看。时：通“是”，这。（忄佥）（xiān）：小。
[35]犹：还，尚且。胥：相。顾：看。箴言：规诫的话。发：说出。逸口：从口中说出错话。
[36]矧（shěn）：况且。制：操纵，掌握。短长之命：指生死之名。
[37]恐：恐吓。沉：煽动。
[38]靖：善。
【译文】
王这样说：“诸侯们，你们来！我要告诉你们，教训你们，为的是去掉你们的私心，让你们不要傲慢和追求安乐。
“从前我们的先王，也总是考虑任用贵胄，与他们一同处理政事。先王向群臣发布政令，他们绝对不敢隐匿先王的意旨而不下达。所以，先王十分敬重他们。大臣们从来不敢说什么错误的言论，所以百姓的行为有很大变化。现在你们大嚷大叫，编造出一些邪恶浮夸的话来，蛊惑人心，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吵闹争辩些什么！
“不是我要毁坏我们的德政，只因为你们隐匿了德政，不把我的政令告诉给每一个人。我对此观察得清清楚楚，只是没对你们发出这种威严，才让你们的行为如此放肆。
“譬如，只有将网结在纲上，才会有条不紊。譬如农夫，只有尽力耕作，秋天才会收获。如果你们可以去掉私心，善待百姓和亲朋，那么你们不就可以大言不惭，说你们一向是积德的！你们不畏惧自己的言论会毒害臣民，而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怠惰的农民，不努力做劳苦的事，不在田亩中种庄稼，如此就不会有收获。
“你们不将我的善言传达给百姓，这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所做的坏事败露，这样会伤害们你们自己。你们既然引导百姓做了坏事，痛苦也应该由你们来承担，到那时你们再后悔就来不及了！你们看，一般小民还顾及我所规诫的话，恐怕嘴里说错了话，更不要说你们的生杀大权操纵在我的手里了！你们有话为何不先和我说，竟然用没有根据的话去蛊惑人心呢？人心是容易蛊惑的，就好比大火燎原，还可以扑灭吗？这种情形是因为你们做了许多坏事造成的，不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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