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晚膳撤去时,廊下的烛火已燃得透亮,映着青砖地上的光影微微晃动。晚风卷着庭院里桂花的甜香飘过来,落在萧允翊沾着泪珠的睫毛上。他攥着阿瑜的手不肯放,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蹭得阿瑜的青布袖口湿了一片:“阿瑜,我明天还能去铺子剥巴旦木吗?我剥得可快了。” 阿瑜也抽着鼻子,小脑袋点得不停,手背胡乱擦着眼泪,却越擦越花:“能!先生说只要你爹不生气,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还藏了西域的葡萄干,明天给你吃。”
陈曦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鼻尖通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替他们擦掉脸颊的泪痕,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铺子里,夜里风凉,再待着要感冒了。明天你王叔要是同意,让他派马车送你去玩好不好?” 萧子良站在台阶上,玄色锦袍的下摆被夜风轻轻吹起,金线绣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暗光。他目光落在陈曦沾了点饭粒的袖口上,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最终只淡淡道:“路上当心些。”
回去的路上,马车平稳地碾过青石板路。阿瑾掀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笼,轻声感叹:“先生,藏书阁的琉璃顶太美了,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书页上撒下的光想宝石。西域从来没有这么好看的房子,我们住的帐篷,到了晚上只能点油灯,风一吹就晃。” 阿瑜则捧着肚子,靠在陈曦身边,想起蛋黄酥的味道就忍不住笑:“那个蛋黄酥咬一口会掉渣,里面的蛋黄沙沙的,比先生做的红豆沙还甜。我偷偷藏了一块在怀里,刚才没敢拿出来,明天带给你吃,我们分着咬。” 陈曦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话,心里暖融融的,伸手摸了摸阿瑜的头,又替阿瑾拢了拢衣领:“以后我们常来京城的好地方,带你们看更多新鲜东西。”
回到铺子后,陈曦借着油灯的光,把姜枣桂浆饮的改良细节一笔一画写下来。他铺展开粗糙的草纸,笔尖蘸了浓墨,仔细记录:“生姜需选霜降后、表皮带土的老姜,去皮后切薄片,煮时与红枣同入砂锅,加三倍井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一个时辰,更容易出味;红枣要去核,可加少许三年陈陈皮同煮,陈皮需泡软刮去白瓤,能去枣的甜腻又不苦;米浆需用新磨的糙米浆,煮至浓稠时要不停搅拌,免得糊底,关火前加一勺冬蜜,比春蜜更稠,甜香更久。”
油灯的火苗渐渐变小,灯芯结了灯花,他用针尖轻轻挑开,揉着发酸的手腕,把写好的教程折好,放进柜台的抽屉里,又去后院看了看两个孩子的被褥,确认被角都掖好了,才轻手轻脚地回自己的小床歇息。
而王府的卧房里,萧允翊拉着萧子良的衣角,声音带着怯意,像只受惊的小兽:“王叔,我怕我爹晚上来抓我,他上次打我的竹板都断了,我疼得睡不着。我能不能跟你睡?” 萧子良素来没有与人同塌而眠的习惯,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他的卧房除了王公公,谁也不能进,连打扫都要隔着三尺远。可看着孩子泛红的眼睛、攥得发白的衣角,他还是点了点头,王公公在角落加一张小床,铺新的棉垫和被子。萧允翊沾着床就睡着了,小呼噜打得轻轻的,嘴角还带着笑,像是梦到了在铺子里剥巴旦木的场景。
萧子良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那张陈曦坐在团蒲上看书的画,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旁边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沙棘奶茶。他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指腹触到粗糙的宣纸,心里竟有些乱,仿佛那暖融融的阳光也照进了自己常年冰冷的心里。最后,他把画折好,放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又端起桌上的姜枣桂浆饮,一口饮尽。甜暖的浆液滑过喉咙,驱散了夜里的凉意,他又重新铺开破冰犁的图纸,就着烛火在 “船底炭盆槽” 旁添了行小字:“可加竹制隔热层,防炭灰落船板引发火灾,竹层需刷桐油,防水防腐”,直到窗外泛起淡淡的微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才合衣躺在床榻上,浅浅睡去。
天还蒙蒙亮,陈曦就背着布包出了门。城南的沙棘地里,晨露还凝在嫩绿的枝叶上,沾得他的裤脚和布鞋都湿了,走在田埂上沾了不少泥土。秦老头正带着两个孙子在地里拔草,大孙子手里拿着个小篮子,把拔下来的草都装进去,小孙子则跟在后面,用小铲子把土拍平。见陈曦来,秦老头连忙放下手里的锄头迎上来,脸上满是笑意,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小曦,你快看这沙棘,长得多精神!叶子绿油油的,枝干也壮实,下月月中就能结青果子了,再等半个月,果子就能摘下来煮奶茶,到时候保证比现在的沙棘干还香,煮出来的奶茶带着新鲜果子的甜气。”
陈曦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沙棘的叶片,指尖沾了点晨露,凉丝丝的,叶片边缘的小刺软软的,不扎手。他从布包里拿出半斤巴旦木,分给秦老头的两个孙子:“拿着当零嘴吃,这是你们帮爷爷拔草的奖励。” 孩子们拿着巴旦木蹦蹦跳跳地去旁边玩了,陈曦和秦老头坐在田埂上,聊起浇水的频率:“最近天旱,隔两天浇一次水就行,别浇太多。” 秦老头连连点头,从兜里掏出旱烟杆,却没点燃,只是攥在手里:“我记住了,你放心,我每天都来看看,早上来拔草,傍晚来看看土干湿,肯定把它们照顾好,不辜负你这么信任我。”
回到铺子时,陈曦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姜香,混着红枣的甜气飘过来。阿瑾正站在灶前,踮着脚搅拌锅里的姜枣,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还沾了点面粉;阿瑜则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个小刀子,小心翼翼地给红枣去核,桌上的瓷碗里已经放了不少去好核的红枣,摆得整整齐齐。陈曦心里一酸,走过去想接过阿瑾手里的锅铲:“怎么这么早起来?昨天你们跟着我跑了一天,也累了,该多睡会儿的,备料的事我来就行。” 阿瑾却笑着躲开:“先生,我们不累,你昨天写教程到那么晚,肯定没睡好。我们早点起来备料,你就能多歇会儿,还能给我们做糖画吃。” 阿瑜也仰着小脸,举起手里的红枣,眼睛亮晶晶的:“先生,你看我去核多干净,没有碎果肉,煮出来的枣泥肯定细腻,不会有渣。”
陈曦看着他们认真的模样,眼眶有些发热。他伸手摸了摸阿瑾的头,又揉了揉阿瑜的头发,指尖触到阿瑜柔软的发丝:“谢谢你们,有你们帮忙,我真的轻松多了。等忙完今天,我们去买捏面人,捏你喜欢的小猴子。” 阿瑾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阿瑜则笑得更开心了,手里的刀子也握得更稳了,连去核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辰时刚过,善王府的张公公就来了,手里还提着个空的食盒,食盒上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一看就是王府用的物件。他脸上堆着笑,走进铺子就高声说:“陈公子,听说你出了新品热饮,我特意来买几杯给娘娘尝尝。最近娘娘总觉得胃里凉,喝不了凉的奶茶,又没胃口了,太医说要喝点温性的东西,正好试试你这个。”
陈曦连忙把张公公请进铺子里,从旁边的小罐里舀出一点姜枣桂浆饮的半成品,盛在干净的白瓷小碗里,递到张公公面前:“张公公,您先尝尝味道。这里面加了陈皮,能去寒还不刺激胃,桂枝只用了少许,是三年生的嫩枝,药性温和,绝不会对孕妇有影响。要是觉得甜了,我再减点冰糖,要是觉得姜味重,下次我少放些姜片。”
张公公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才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眼睛一下子亮了:“正好!这个甜度刚好,姜味也不冲,娘娘肯定喜欢。你这孩子,做事就是周到。” 他掏出银子,买了五杯,又跟陈曦要了点陈皮:“娘娘有时候也爱煮点陈皮水喝,你这儿的陈皮看着就好,颜色正,闻着也香,肯定是好年份的,我带点回去,给娘娘泡水喝。” 陈曦连忙取了一小包陈皮,递给张公公:“这是三年陈的陈皮,泡的时候刮去白瓤,不苦,您让娘娘试试。”
旁边排队的李嬷嬷是国公府的,穿着体面的深蓝色布衫,手里提着个绣着福字的布包。她见陈曦这么细心,忍不住对身边的丫鬟说:“这陈公子真是个实诚人,不像别的年轻掌柜。上次我来买沙棘奶茶,他还特意跟我说,国公夫人年纪大了,少喝凉的,让我回去煮热了再给夫人喝。” 等李嬷嬷买了饮子回去,就和国公夫人絮絮叨叨地说:“夫人,您不知道那陈公子多贴心!知道您胃不好,特意说这姜枣饮能暖胃,还教我怎么煮,说加少许陈皮更好,刮去白瓤不苦。我已经让厨房去准备了,您等会儿就能喝到热乎的。”
不到午时,姜枣桂浆饮就卖光了,连备用的羊奶都用完了。今天的日头格外毒,晒得铺门口的薄荷都蔫了,排队的下人们额角都冒了汗,有的甚至晕乎乎的,用袖子不停擦着汗。陈曦看在眼里,对阿瑾说:“把昨天剩下的薄荷和莲子拿出来,煮点薄荷莲子饮,给每个人都盛一碗,天热,大家喝点解解暑。” 阿瑾连忙点头,手脚麻利地生火煮饮。不一会儿,清凉的薄荷香就飘了出来,陈曦给排队的人每人盛了碗:“这饮子不要钱,大家喝点凉快凉快,今天的姜枣饮卖完了,明天我多备些,大家早点来。”
一个穿青布短衫的小厮喝着饮子,抹了把汗,笑着说:“陈公子真是个好人!我们家主子让我每天来买奶茶,以后我一定早点来,您可得多备些货,别让我们白跑一趟。” 另一个丫鬟也跟着说:“是啊,上次我家小姐来买沙棘奶茶,陈公子还提醒她女孩子少喝凉的,让她多喝点热饮,说对身子好。这么贴心的掌柜,真是少见,以后我们家的饮子,就只在你这儿买了。” 陈曦笑着应下,心里也暖暖的,看着两个孩子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排队的人们脸上的笑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等最后一个客人走后,他对阿瑾和阿瑜说:“下午我们关店,先生带你们去集市逛逛,看看京城的热闹,给你们买糖画和捏面人。” 阿瑾和阿瑜眼睛一下子亮了,开心得跳了起来,阿瑜还抱着陈曦的腿转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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