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诰命夫人代女受礼,还是替这位不曾在京城中崭露头角、前几日还在传闻中容貌尽毁的二女儿,着实让在场的女眷们都吃了一惊。
姜蘅被秦婉蓉带着俯身磕头,侧过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位嫡母。
你要毁了我吗,老铁。
李乐嘉久久地眯了眯眸,轻笑一声,便说:“本宫竟不知,蘅姑娘是宰相之女。”
秦婉蓉不紧不慢地回道:“小女性子顽劣鲁莽,幸得温嘉公主与平西将军赏识庇护,臣妇谢过二位恩泽,日后也将严加管教。”
李乐嘉审视的目光落在姜蘅身上,姜蘅觉得如坐针毡,浑身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对秦婉蓉而言早就没了用处,不知为何她还要主动认领,难不成真是性子大变,要当慈母了?姜蘅就算相信自己是秦始皇也不会相信秦婉蓉真的要善待于她。
她图什么呀?宰相府里总不能缺少五十两黄金吧,她也没必要为了这五十两黄金,把一个倔强的刺头召回自己身边吧?
姜蘅眉毛一皱,再度垂头:“奴婢出身微贱,不敢高攀宰相夫人,兴许是夫人认错了。”
“霖儿自幼右膝上便有一大块胎记,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姜蘅的蘅字,是她生母何氏给她取的,取自紫花杜蘅,屈大夫诗《九歌》中言,“白玉兮为瑱,疏石兮为芳。芷葺兮荷盖,缭之兮杜蘅”,取美好之意。
按照姜恪竹给她取的名字,姜二小姐本名姜芷霖。
姜蘅现在右膝上的伤已经好全了,结痂掉了之后留下一块淡淡的粉色痕迹,辅以楚炼给她的祛痕药,基本看不出来伤口,反倒让那块紫色的胎记显得更明显了。
她自知倘若真要验,定然是瞒不过,但是看起来李乐嘉对宰相的态度亦非交善,她夹在二人之间,只能想些缓兵之计。
本着傍嫡母不如傍公主的原则,姜蘅看了一眼身边的秦婉蓉,刚准备下定决心当李乐嘉的狗腿子,便被郑贵妃打断了。
她露出端庄得体又慈爱温和的笑容,看着跪拜的二人道:“今日为平西将军践行,不谈其他,兴许秦夫人当真认错了,二人免礼吧。”
姜蘅长舒一口气,姑且算是逃过一劫,等宴席结束,她得赶紧想个办法逃离,然后去看看长宁街的铺子,早日把她的名声打响,避免日后多番遭人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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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宴结束后,姜蘅特地和秦婉蓉避开走,楚炼提前告知了她会在宝庆殿侧门等她,她无意多惹是非,垂下头快步离开。
“霖儿!”
秦婉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姜蘅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僵硬地转身。
“你究竟是要认祖归宗的,今日这般偏执,是做什么!”
秦婉蓉声色俱厉的模样,平白透出大家长的威严来,姜蘅甚至觉得她此刻就像是一个逼迫女儿回家的母亲,竟看不穿她的坏心思了。
姜蘅站定,郑重其事问道:“您的女儿如今顺风顺水,哪里还需要我为她做垫背?夫人为何还要要求我回去?”
秦婉蓉依旧气质矜重,语气却柔和下来:“你是姜家的女儿,若不是今日一见,我还以为你在外野游,旁人知道了,姜家的颜面往哪儿放,满京城的命妇,都要嘲我这个主母处事不周!”
“夫人为着的,不就是自己那丁点颜面,倘若您不在席上认我,人人都认为二小姐容貌尽毁,夫人自然哪里都挑不出错处!”
“固执顽劣!”秦婉蓉怒火中烧,柔缓的远山眉黛拧成一股死结,“我既认了你,你说什么也得跟我回姜府!”
姜蘅看了看秦婉蓉身边,席间一直侍奉她的刘妈妈并不在场,也不知道二人在憋着什么坏。
秦婉蓉话说的好听,姜蘅可不敢轻易回去,她捅了刘妈妈儿子一刀、劫持刘妈妈的事尚且没有下文,按照秦婉蓉如此敬爱刘妈妈,真要她回去,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她呢。
再穿过长廊便是侧门,楚炼就在那里等她,只要见到楚炼,就一定会有办法逃脱。
如今她满心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幸而秦婉蓉碍于面子不会在内宫与她拉拉扯扯。
只是刘妈妈随即就出现,让姜蘅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位老妇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果然不出所料的怨恨,目光转向秦婉蓉,又变得温厚起来:“夫人大喜了,陛下与贵妃娘娘商议北辰王的婚事,要您带着二小姐面圣呢。”
【真】
姜蘅晴天霹雳。
秦婉蓉质疑地睨着姜蘅,问道:“有何可喜?宁儿嫁了跛脚的,北辰王如何看得上她?”
刘妈妈劝说:“夫人此言差矣,二小姐就算是妾室所生,也合该唤您一声母亲,更何况何氏早就死了,说句冒犯的,二小姐真成了北辰王妃,那北辰王不也得尊您一声岳母吗?”
她的神情这才稍有缓和,唇角自然地浮起一抹笑,手搭在刘妈妈的手上,自然挺直了脊背:“走吧。”
姜蘅也想逃的,就是有点怕死。
难怪她还被李卿言绑在王府的时候,他就拉着她的手腕信誓旦旦道:“就算你哪日,当真逃了,本王也有办法把你绑回身边。”
合着他真要娶她,开什么玩笑。
姜蘅惋惜地想到那张被北辰王拿到手的地图,痛心疾首。
血亏,真的血亏。
距离姜蘅上一次面圣也有些时日了,这皇帝似乎又不那么老而虚弱了,怪不得李卿言这么急着谋权篡位,他是真没耐心。
姜蘅被带进去的时候,李卿言坐在一边,楚炼和姜恪竹也在。
她心里一时五味陈杂,说不出的酸涩感溢出喉咙。
楚炼似乎跟她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皇帝面上有喜,颇具天子威严的眼睛审判着姜蘅,她背后一凛,刚抬起的头又立刻低下。
李乐嘉跟她爸长得真像啊,尤其是眼睛,只不过不怒自威的上位者风范之下还平添了许多纯粹和柔媚。
皇帝爽朗一笑,给二人赐座,捻了捻手上的翡翠佛串,看向姜恪竹:“朕今日本是想见见,能叫北辰王和内卫司使争相求娶的姑娘究竟如何,爱卿之女,当真是蕙心纨质,虽久居闺阁,却气质不俗。”
姜恪竹赶忙弯下腰:“陛下谬赞,小女顽皮乖张,多谢王爷与司使抬爱。”
姜蘅端坐着,两只手放在桌案下纠缠在一起,静静聆听君臣二人各有心思地交谈,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其实她来与不来都没关系,坐在此处听着皇权中心的人对她的命运闲谈,她不过是当一樽供人观赏评价的漂亮花瓶,在得出一个中肯又令双方满意的价格之后转手于人,至于她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
哪怕当真顺从了她的喜欢,也只是恰巧走运罢了。
她没有开口选择的机会,否则就是放荡,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任谁的荣华富贵都在她之上。
姜蘅近乎要被这条束缚在脖颈间的绳索扼住命运的喉咙了,殿内空间无比宽阔,一眼望不见穹顶,却有一块巨石砸下来,又不给她致命一击,将她缓慢地碾磨着,一点一点磨去她的棱角和盔甲。
她最近夜里也常做梦,梦里有人跟她说,她逃不掉。
逃不掉什么,她凝视着周身的枷锁,面前又见会把她溺毙的池水。
姜蘅稍一抬头,恰好跟李卿言对视上,他莞尔,称赞道:“宰相教女有方,二小姐明眸善睐,知书达理,宰相不必谦虚。”
姜恪竹睨了一眼姜蘅,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忙着找补道:“能得北辰王青睐,是小女三世之福,霖儿,还不快谢过北辰王。”
姜蘅呆呆地拘了一礼。
皇帝看起来似乎更属意李卿言,宽厚笑称:“朕的这个弟弟,可谓风流倜傥,京中不少姑娘仰慕,倒是从没见他如此夸耀过谁家姑娘。”
话锋一转,他又看向一言不发的楚炼:“楚炼如今也不小了,朕也没听说过心仪谁家的女眷,也该留意起来。”
楚炼微微躬身,淡淡道:“多谢陛下关心,依臣拙见,婚配之事,不如听听姜姑娘自己的意思。”
姜蘅这才回过些神来,从坐席中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伏身跪拜道:“多谢北辰王殿下与司使大人抬爱,只是臣女自幼乖戾,不曾侍奉父母膝下,如今尚不愿离开父母。”
皇帝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沉下眼眸,笑看向姜恪竹,语意似夸似贬:“爱卿的女儿,倒是个有主见的。”
姜恪竹有些惶恐,携妻一同跪拜:“小女胡言乱语,请陛下赎罪。”
皇帝大手一挥,手上的佛珠也因此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必拘礼。”
“依朕看,倒不如......”皇帝侧目看向李卿言,不料却被打断。
“父皇且慢!”李乐嘉盛气凌人的声音传进来,听得皇帝心中一股怒火腾然升起。
她又一次不顾阻拦私闯外臣会见,裙摆与披风随着她跪下的动作旋起一阵风,大红色的披风扬起,仿若一朵燃烧的玫瑰。
皇帝震怒:“来人!公主擅闯太极殿,把她带下去!”
郑贵妃也被此举吓了一跳,赶忙给宫女使了个眼色,要她下去把人劝走。
李乐嘉却甩开宫女扶上来的手,脊背笔直,下巴高高扬起:“父皇早知道女儿心悦楚大人,为何要给楚大人赐婚旁人!”
【假】
真劲爆啊,皇帝也没说就让她嫁给楚炼,姜蘅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皇帝被李乐嘉此举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指着她,在郑贵妃的搀扶下走下台阶,将放在手上把玩的佛珠仍在她膝边:“你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
“女儿什么都不要,不要公主尊荣,只要楚大人!”
皇帝的胸口不受控制地强烈起伏着,头脑有些晕眩,露出痛心一笑:“朕怎么将你惯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来人,传朕旨意,姜家二小姐许配给内卫司使楚炼!”
李乐嘉很快滚下两行清泪,刚要灰心离去,便听见李卿言的声音。
圣旨尚未拟定,一切皆有转圜的余地。
不比李乐嘉义正言辞,李卿言倒是显得格外轻松自在,甚至有些轻佻道:“皇兄,二小姐似乎瞒了臣弟些事情。”
姜蘅警惕地看向他,却听他道。
“在北辰王府的寝屋内,蘅姑娘瞒着臣弟,不曾告诉她的闺名原来取的是霖字。”李卿言偏过头,淡然一笑,说不上的缱绻,“是吗?蘅儿。”
姜蘅: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初恋:提倡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
明天考最后一门,考完会修改一下文名、文案和前几章的正文。因为第一次写长篇,剧情流、感情流个人把握不是特别准确,包括剧情节奏可能也存在一些问题,正在不断学习改进中,考完会好好写好好囤稿,军训十四天也不断更!!!求评论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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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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