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老人家,跟我走吧。”“喂,hello,听得到我说话吗?”沈贵看着眼前一动不动坐在公园台阶的老人魂体表示很无奈。
他的再就业第一个任务就是将这位老人的魂体带回地府,为什么是他呢?凌霄本就不善交涉 ,一般都是简单粗暴地画出召魂阵,像阿拉丁神灯般问出遗愿,最后把他的灵魂扔去轮回井排队就行。召魂阵实际上是双向的传送,类似于民间的喊魂,“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奈何老伯耳聋,凌霄召了一次没魂传来,看了生平,确定无大恶大奸后就直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他看过死亡显示器上的死因,老人死于车祸,老人是桃李村的果农,在果子成熟季节,农忙完,老人习惯吃完饭后坐在村口台阶,等着自己的那些老伙伴出来聊天。在他正在享受一天最惬意的时刻,一辆超载啤酒车歪歪扭扭驶来,撞向了他,当场死亡。唯一幸运的是这么大车没有将老人的身体撞的四分五裂,只有脸上被车撞击后贴地滑行后留下的擦痕。
去之前沈贵很怕会看到缺胳膊短腿的场景,他妈说他傻人有傻福,小时候的那场车祸发生的事记忆都消失了,可即使是都忘了,他依旧对于车辆、车祸有着潜在的恐惧。
村民先是注意到了,侧翻司机血流满面的卡在驾驶座,一只手无力的垂出了窗外,然后再看到了不远处失去生机的老李头,有人先是跑去叫老人家属,有人拨打了警察电话,有人看到了远处侧翻的啤酒,先是几个人盯着,似是不好意思从这么惨烈的事故中占小便宜。终于有人先动了,有人搬了一箱,而后就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搬。
每个人心里想的,反正我不是第一个,反正跟这事故相比,我的恶不值一提,没事的,我没错,有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原本只有老人聚集的公园,瞬间围了不少人。
可逝去的老人对这热闹场景似是熟视无睹,过了一会儿有个生魂飘来老人身边,是卡车司机:“老人家,对不起啊,俺说载不了那么多的,是俺的老板,一定要加这几箱,转大弯道的时候,俺的方向盘就控制打不住了,对不起啊,对不起。”
老人家还是不理不睬的,他看到远处蹒跚而来的老伴和老友,有点疑惑,他们为什么泪流满面。“阿芬,是我,怎么都听不见我说话吗,今天大家怎么都出来了,老王今天怎么也出来了,前两天担李子闪的腰好了吗?”
“老人家,您看的见我吗,我是来接您的。”
“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
“他们怎么都在哭啊,阿芬,阿芬。”
场面很热闹,三个人站成一个圈,每个人都在说话,可谁都没听谁的话。
沈贵表示心好累,决定自己先噤声,沉默下来看了消防还在锯车门营救被卡在驾驶室,浑身是血的司机,看着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夕阳沉了下去,最后一抹亮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热闹散去,悲剧未止。
沈贵跟着老人家的魂体回了家,老人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妻子。第二天 ,尸体从殡仪馆运回来后,老人的妻子默默为他擦去脸上的尘土,给他换上干净的寿衣。
她把他收拾干净,似是平静下来,抑或是前一晚已将眼泪流尽。她红肿的双眼看着闭着双眼的老头子,他安详地像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去,她慢慢贴近他说:“老李,山上的两担李子,我担不动,快醒过来,帮帮我。”
老伴的话说得很轻,他这次清晰地听到了。上了年纪后,他的耳朵就变得越发不好使了,子女变得越来越不爱和他说话,一件事重复三遍,无效沟通太多,就用沉默代替。老人觉得这样也好,聒噪的世界变安静了。老伴却经常吐槽他,这死老头别是装的,让他干点事怎么也听不见,说他点坏话,一个白眼就立马飞过来。
“你是来接我走的吧,小伙子,可以帮我个忙吗?”
“您说,力所能及地我一定帮您。”被忽视了一天得沈贵终于得到了回应,他急切又殷勤地回复了老人。
“帮我把山上的103棵李子树都砍了吧。”
“小李,怎么一次性种这么多李子树,到时候打理起来可得累死个人哦。”
“王叔,孩子过完年下半年上小学,花钱的地方多了,我辛苦点,给孩子买辅导书,让他好好读书,不像他爹没文化,只能握一辈子的锄头。”
“你家娃聪明,以后一定有出息.....”
年轻时的老李头听着这话,挥着锄头的手更卖力了,烈日下汗水争先恐后和进泥土,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拿起沾着汗臭的毛巾囫囵一把脸,接着哼哧哼哧地干着。
他常年干苦力皴裂的手只能笨拙地握住笔杆,一笔一划地给孩子课后作业签字,幼稚的字体暴露了他的文化,所以孩子在四年级以后再也没有找他签过字,聪明的孩子学会了用略带潦草的变体字代替父亲的签字。他时常愧疚自己没能成为更好的父亲,所以他只能把锄头高高挥起,把腰狠狠弯下,决定将自己一生的献给土地。
村口大新闻,老李家的李树一夜间全部枯死了,大家都传言这是老李头横死,死不瞑目啊!
阎主任大怒,双手撑在桌案上,滚圆的肚子随着他的怒气剧烈地起伏着,他指着沈贵的鼻子骂道:“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让你杀了肇事者,为了让他归魂,你也做吗?”
沈贵知道他简单粗暴的做法肯定不对,可他的破脑子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熬了一个大夜,一颗一颗树地抽魂。万物有灵,它们挥舞着树枝暴揍沈贵。可又听着那个瘦弱灵魂说,是让它们去陪那个照顾了它们几十年的老伙计。张牙舞爪的果树了停止了暴动.....
他看着,凌霄听到他被罚去寒水狱一日,而她也因驭下不力被扣半月扣工资的消息时面上的表情却还是没有一丝波动,她冷漠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个蠢货会闯这种祸是迟早的事,我一点也不意外。他觉得自己被冷暴力了,要是冷嘲热讽几句,他还能辩解几句。可现在她什么也不表示,他心里打的草稿一句说不出,憋的难受。
他不可否认他的愚蠢,他不想老人难过,不想让老人的妻子难过。可他就是永远找不对方法解决问题,他就是老师口中永远努力的后进生,找不到理由批评教育,只能看着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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