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姜蓉心事已决,一夜好眠。
晨起,姜蓉在铺满云纹软烟罗的柔软床榻上醒来,又在丫鬟的伺候下用柳枝条蘸上竹盐漱口。
她本以为就这样结束,结果丫鬟们又给她奉上一杯兰香清茶清新口气。
翠雯知她以前从未接触过,便也耐心同她解释。
她原以为这姜娘子会有些局促,没成想她倒不卑不亢,很是从容,倒让她高看了一眼。
除了伤口处还隐隐作痛,需要按时换药吃药外,其他的姜蓉感觉都还挺好。
至于一些丫鬟明里暗里的抱怨和贬低,姜蓉心中并不在意,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她现在连动都不能动,又哪来的闲工夫与她们做这些口舌之争。
她要的不是口舌上的得利,而是实打实的利益。
她们以为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哪知道这具年轻皮囊下的,是个历经沧桑的中年灵魂呢。
许是前世恶人见得多了,这种口舌上的无味争端,姜蓉早已看开。她们便是再不愿意,那还不是得乖乖伺候她。
她若是因为这种小事去找卢夫人告状,那才是脑袋被门夹了。
只要她身份地位足够显赫,不需她多说什么,只需一个眼神,那些人不定就巴巴上前讨好她。
但现在她没有,尚且需要蛰伏。
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两辈子姜蓉还是头回享受,她也不亏。
洗漱后,她突然心血来潮的叫来丫鬟,想要揽镜自照。看见丫鬟迟疑的样子,她心中一个咯噔,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脸颊。
果然,粗糙的颗粒感从指尖传来,她轻轻按了按周围皮肤,约莫是个两三寸长的疤痕了。
姜蓉内心暗叹,她的命运怎得这样坎坷,好不容易才改变前世被捉奸的命运。
现在脸却被毁了,这张脸她还有大用,要是真毁了,那她该如何嫁去汴京,又怎么□□?
一时间,她迷茫了起来。
“大夫怎么说?能治好吗?”姜蓉有些失神地问道。要是能治好那受点苦也没关系。若是治不好......那也是她的宿命。没有办法,往好处想,起码比上辈子疤痕要少。
见姜蓉陷入了沉默,小桃怕她有些想不开,忙开导她:“姜娘子您别忧心,大夫说您这个创口不算特别深,只要调养得当,就可以祛疤。”
姜蓉抓住了重点询问:“调养得当?那我该用些什么药物?”
“这,这…”小桃一时被问住,她只得将自己知道的告诉这位贵客,要是她出了什么好歹,自己也得吃些瓜落。
“要用的药夫人都在安排人准备了,咱们夫人可是出身洛阳崔氏,京城里的定国公,安国公那都是夫人娘家世交。您放宽心,好好等着养伤吧!”小桃一骨碌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透露了干净。
也是,她就是个普通的粗使婢女,能知道的东西有限。
不过,能够有药物可治,那起码还有一丝希望,姜蓉捂着脸喃喃想道。
午睡过后,忽有丫鬟通传,有她故人递拜帖来访。夫人不在府中,故下人向她请示是否接见。
姜蓉诧异,她在这城中并无多少相交之人,对于拜访之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打开帖子一看,果真是沈郎君。
姜蓉现在并不打算见他,就她现在这幅动一下浑身就要散架的模样,她不见得能走下床走路。况且,这是卢府,不是她家,她自己尚且是暂居,又何来那么大的脸在这里接待客人。
沉思片刻后,她喊来翠雯拜托她写个回帖。
她都几日没归家,也不知家里情况怎么样了。姜蓉有些担忧,便请翠雯她们去退婚时,顺便请邻居桂云一家帮她照料一二。
说着她拿出自己上巳节那日赚的银子,请她交给桂云保管。
翠雯微微一愣,也伸手接过那些铜钱。
她倒是没想到,这位姜娘子还惦记着家中的事,难道是还打算回去?她想到从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也不知这姜娘子届时会如何反应。
姜蓉今儿一天都没见到卢夫人,也不知道,夫人对她调查的结果是否满意。
崔氏没让姜蓉失望,在姜蓉过了两三天混吃等死的养猪生活后,崔氏跟前的大丫鬟来通知姜蓉,早饭后崔氏约她见面。
此时的姜蓉已经可以捂着伤口慢慢挪动了,她坚持要起床坐着同崔氏碰面,丫鬟们劝说无果后也便依了她。
见着姜蓉端坐在椅子上欲起身见礼,崔氏眼神闪了闪,要她不必多礼。
她示意丫鬟将手中木盒东西放在桌面,伸手推向姜蓉:“看看,是不是你家的玉佩。男方那边的信物也退还给他了。”
姜蓉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通体雪白的祥云瑞兽羊脂玉佩。她仔细查看瑞兽眼睛,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姜”字。
按照她家的家境,本是买不起这般贵重的玉石的,是她爹早年间跟着商队出去行商的时候,救了一个过往行商。那商人说是打西边来,专做玉石生意,硬要报答她爹的救命之恩。
酒后还热情地邀请她爹一起做这玉石倒卖生意,她爹害怕,只拿了一块玉石就跑路了。
姜蓉的心情有些激动,她抑制不住的将玉佩握入手心放在心口。前世她退婚后根本没来得及提及信物的事,就被痛打落水狗扫地出门。
时隔数年失而复得,她抚摸着玉佩的手都有些颤抖,进而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她哭着感谢崔氏:“多谢夫人,劳烦您和各位姐姐们了。”
崔氏拍了拍她后背:“别哭啦,眼泪掉到伤口,愈合不好这张倾国倾城的小脸都要毁了。”
“夫人折煞我了。”姜蓉破涕而笑,娇嗔道:“我哪有夫人说的这么好。”
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观卢夫人语气,想来是对她的警戒有所松懈。
崔氏知晓事情原委后,的确对姜蓉卸下一丝戒心。人无完人,没有缺点的那不是人,是神。对她而言,有追求有**的人才更好掌控。
看着姜蓉不自在的擦了擦眼泪,崔氏酝酿已久的话脱口而出:“我欲收你为义女,你待如何?”
姜蓉愣怔,她是真没想到卢夫人竟然舍得下如此血本。
她本以为他们这种小人物,在权贵之人眼中不过一粒浮尘。就算是为他们献出生命又如何,想要那么做的人前赴后继,根本不值一提。
“真,真的吗?”姜蓉傻问出声。
这可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本来一直在为自己的脸受伤而伤怀,没成想,卢夫人竟然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这对她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高兴之余,姜蓉也不忘作出讨卢夫人欢喜的模样。
“你这孩子,这还有假?”崔氏扑哧笑道。
“我,我出身贫寒,与夫人之间更是隔着九万里的鸿沟,夫人垂爱,我受宠若惊。”姜蓉顿了顿,谦逊道:“当时推开夫人,只是下意识所为,您不必过多放在心上。”
姜蓉诚挚的望向崔氏:“能够得夫人一句庇佑,让我安安稳稳的生活,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见姜蓉推辞,崔氏心下惬怀。觉得这个小娘子知世故而不世故、孝顺懂礼、性格直率,收下她照拂一二,倒也不是个亏本生意。
以她的容貌,只要不是个蠢蛋,自己只需稍加调.教,将来嫁个好人家不是问题。多一门好亲戚,将来也多一条路。
整日里同人勾心斗角,偶尔看看纯粹的人,崔氏觉得自己心里也畅快许多。
她摸了摸姜蓉额发,将事情定了下来:“我既说出的话,便没有收回的道理,这几天好好休养,到时候挑个好日子见见你干爹和各路亲友。”
姜蓉内心自然欣喜,这辈子能有个有权有势的大腿依靠,往后的路也好走一点。
她忙起身谢过崔氏,崔氏示意左右将她扶起。
“还叫夫人?娘子得改口叫干娘了。”一旁翠雯嬉笑。
“是我迷征了。”姜蓉灿然改口:“干娘!”
“哎。”崔氏笑眯眯应道。说完打趣翠雯:“你这丫头,越来越油滑了,我今儿见面礼都没带过来。”
她语音一转,看向姜蓉,将手上的冰种飘花镯子取下:“今儿没带什么好东西出门,我也不能白得你一声娘,这个小镯子并不值什么钱,你先拿着玩玩。”
姜蓉看崔氏能与丫鬟调笑,猜她性格应是没有看起来那般严肃。
便也壮着胆子调侃起来:“这镯子形似冰晶,质地细润,就如同干娘一般有玉竹潇潇之风韵。以后我跟在干娘后面捡拾过活,只盼着干娘每次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是这般‘小’东西。”
她并未一味诉说镯子贵重,自己之前如何如何没有过见识。长此以往这般怨艾只会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还不如遵从内心坦然接受。
姜蓉算是发现了,这位卢夫人很喜欢活泼直率的娘子,她必须在人前演好这个角色。
崔氏笑着点了点她额头:“促狭!”说着便扯起翠雯来了:“跟你这个丫头待久了,小娘子都学精怪了,以后你们定要尽心服侍,别让我抓着把柄。”
众丫鬟弓膝齐声应诺。
没过多久,崔氏就将府上男主人卢正林引见给姜蓉,因她受伤,两人并未要她行礼,只劝她好好休养。
卢正林四十出头模样,留着两缕长须,瘦长脸,瑞凤眼,气度雅致,一幅标准的中年儒林官员样子。因着与姜蓉并无血缘关系,他匆匆见了一面,嘱咐几句,留下见面礼后便避嫌离开。
在这无聊的养病日子里,姜蓉从丫鬟口中了解到。她的干爹干娘都是出自清河世家,两家世代联姻久矣。
而现在这个卢府,是卢正林在任期内的临时居所,他们的老家都在洛阳,也有许多亲友已迁徙至汴京久居。
卢家虽是世家,到卢正林这一代,虽已远离嫡系择处别居,但世代积累家财仍不可小觑。家族之间同理连枝,相互协助。虽离家赴任,但也带上了二房一起,而家中老太太则因为不想离家,由三房并四房共同赡养照料。
卢正林是他们这一枝的长房嫡子,与崔氏育有一子,名安松,排行八,丫鬟们都叫他八郎,小八郎现下才将将七岁,每日同二房的孩子一起在读书。
至于为何到现在也没看见过八郎和二房的子女,结合丫鬟们讳莫如深的模样,姜蓉相信干娘自有安排。
而她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尽快恢复。只有这样,她才能快速寻找机会去到汴京,这样一想,她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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