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有什么话便说罢。”假山后侧,颜镜黎踢着脚下石子,心不在焉。
□□鹤眠并未言语,只是仔细看她,几乎是上下审视,好似有什么不妥之处。
又是一阵沉默,颜镜黎终于抬头,一错不错的同他对视,有些不耐,“荣国公带我到此处,难道只为赏景?”
“公主之病,可大好了。”他终于说话,却说出这样一句。
颜镜黎被气笑,双手环胸后退一步,“觉得我今日行为反常?”
她缓慢动了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想问我为何处心积虑的举办马球会,却故意让萧玉颜和颜镜灼错过,为何出尽风头赢得彩头,却又将那发簪送给已没落的李家?还是觉得……我又在对你耍什么诡计?”
毒酒入喉的辛辣再度浮现,她强忍胸口不适,躯体不受控的轻颤。最后用手指扣住掌心皮肉,才勉强克制这要命的痛觉。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扔进荣鹤眠的怀中,“解药。”
那夜射向这人的弓箭有毒,且是剧毒,虽只是擦过手臂,却也有影响。
“公主这又是什么招数。杀我不成,又给颗甜枣。”荣鹤眠拿着药瓶端详,不是反问,倒像是陈述。
“杀你?”颜镜黎呵呵笑了一声,她手中动作飞快,刚探到男子胸口,便被对方用手臂阻拦。
二人就着动作过了几招,她贴着高大的身躯灵活转身,绕到男人的胸口处时,两手抓住衣领用力向两侧扒开。
白皙肌肤瞬入眼帘,她瞳孔放大,几乎瞬间弹开,满口结巴,“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荣鹤眠眼底一闪惊诧,面色虽无变化,但耳根已有绯色。
瞧着少女神情,反而又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衫,不着急遮蔽胸口风光似的,“公主对我上下其手,反而问我为何不穿衣衫。”
“荣鹤眠,你少装傻!”颜镜黎转身过去,余光止不住向他瞟,“你平日都会穿上一件金丝打造的裹衣,刀枪不入,谁知你今日竟光着身子!”
“是公主扒开了我的衣衫,并非我光着上身。”荣鹤眠振振有辞,总算将衣衫收好,“我竟不知,公主还有如此癖好。”
“你……不可理喻!”颜镜黎气急败坏,逃跑似的从假山处离开,只留一片红色衣角。
回到冰球场上,回想起方才那极其具有冲击力的一幕,她的面颊倏忽烧起,甩了甩头便站在高处四处巡视。
贵女们大多聚集在一处,却仍旧不见萧玉颜的身影。
如今早已过了半个时辰,按理说,早应回来才是。
不对……
只见少女瞳孔微缩,忙提起裙摆向来时方向疾走。
回到自己宫殿,却不见应月那丫头的身影,更没有半点萧玉颜的痕迹,她抓住一小宫女问道:“萧小姐呢?”
那宫女忙放下手中扫帚,恭敬行礼,“启禀公主,萧小姐已经离去了,公主未遇到么?”
“她走了多久?”
“大概一刻钟左右……是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不知对萧小姐说了什么,她便匆忙离去了。奴婢以为是公主派来的人,便未曾阻拦。”
颜镜黎轻捏眉心,思索片刻直接转身。她与颜镜灼的住处极近,不到半刻钟便赶到,走至房间外侧时,果然瞧见那熟悉身影。
萧玉颜已换上一身嫩黄色新衣,洁面面颊略带红晕,时不时用手帕轻捂唇瓣,一双水眸笑意盈盈,情意绵绵的向榻上人看。
颜镜灼面色苍白,病容恹恹,温柔神情深处,往深了看却有些许不耐之色,但被遮掩的极好。
二人正低声说些什么,很投机似的。
怎么会……
颜镜黎胸口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原本就昏睡三日,今日强撑着去打冰球,方才又狂奔一阵,此刻体力早已不支,只得用一只手撑上门框,吐气舒缓。
“公主!”原在颜镜灼身侧伺候的应月注意到她的身影,下意识唤出声来。
其他二人同时抬眸,萧玉颜更是从凳上起身,缓步向前行礼,“三公主。”
她忍着身体不适,惨白面容挤出微笑,伸手将人扶起,“萧小姐不必多礼。”
怎会如此?
她不是已经分别支开这二人,萧玉颜怎会来到此处?
颜镜黎仔细回忆细节,电光火石之间,脑中倏忽闪过荣鹤眠的身影。
是他!
只有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整个计划!
“皇姐。”颜镜灼撑着臂膀,身体略微向前,极其虚弱的唤了一声。
她收回思绪,稳下心中杂乱情绪后行至床侧,伸出手去轻触男子额头,“怎的突然病倒了?还这般严重?”
“皇姐莫要担忧,小病罢了。”说罢,用手捂在唇边轻咳几声,面色更加惨白。
“寿王殿下还是好生休息,莫要让公主担忧了。”萧玉颜声音柔和,一对秀眉弯弯,衬的目光极其温软。
此时,一婢女从门外进入,不知在她耳侧说了什么,她侧头看向二人,“今日在此逗留太久,兄长派人来寻我了,臣女先行告退。”
说完后停顿半刻,眉目含羞的垂头,“寿王殿下要好生保重才是。”
待到少女离去,颜镜灼笑容尽散,眉眼略微下垂,神情倦怠疏离。好半晌,才皱眉出声:“皇姐怎的突然变了计划,竟未同我事先商量。”
她心中警铃大作,盯着眼前之人瞧上一阵,顺势坐到床榻边缘,伸出手去触碰他的侧颊,很是亲昵,“冰球盛宴,毕竟招摇,更何况……”
少女说的朗然,杏眸透亮真诚,“几大家族中人都在,难不成你想吊死在萧家这一棵树上?如今中书令一职尚未确定人选,若最后不是那萧大人,岂不得不偿失?”
颜镜灼眼底一闪审视,抓住那只纤细小手时略用了些力。
他身体向前倾靠,眼底有些通红血丝,音色沙哑非常,“这世上只有皇姐知晓栀子花与我相克……”
说完停顿片刻,气音更重,似乎在郑重其事的寻求一个答案,“姐姐,你不会骗阿灼的,是不是?”
屋内静下,二人此刻距离极近,颜镜黎垂头看他,那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全是阴婺偏执,而上一世那痛苦的回忆仿佛潮水疯涌,哪怕褪去,也会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她曾经只以为他性格孤僻偏执,如今想来,全然只是狠毒多疑。
她好似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位胞弟。
“阿灼。”她唇瓣轻动,“你会杀了我么?”
四目相对,颜镜灼略有些诧异,抓她的手指更加用力,“皇姐在说什么?”
颜镜黎略微后退,不动声色的抽出指尖,待心底情绪消失殆尽后一笑,“阿灼若不骗我,我自坦诚相待,毕竟你我二人……血脉相连。”
说罢向门口退去,“你先好生休息,至于和萧玉颜的婚事……先不着急,再观望一阵,确保万无一失再做决定。”
她抬脚离开,仅仅一扇木门,就将姐弟二人隔在两端,再难以靠近。
这几年来,他们姐弟二人利益完全捆绑,若想扭转局面,那便要培养出只属于她的势力。
她心中的第一个人选,便是没落贵族——陇西李氏。
眼下朝中兰陵萧氏,汝南周氏,以及范阳卢氏三家独大,在收服李氏之前,要先让这三家氏族分崩离析!
冰球盛宴结束不久,颜镜黎将一等彩头赐给了李氏二小姐一事便传的满城风雨,朝中自然也不例外。
谁也不知这位三公主究竟是何意图,而率先出击的,自然是最有望夺得寿王妃之位的萧氏。
仅过了三日,那萧玉颜便以报答赠送衣衫一事,盛情邀请颜镜黎去平康坊一叙。
平康坊内歌舞升平,达官贵人们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两位身形绰约的女子从雅间走出,并排向楼下行去。
“今日多谢萧小姐款待,我正得了几件上好的衣料,明日让人送到萧府。”颜镜黎饮了些酒,面颊泛红,说话时眉眼飞扬,明媚动人。
“公主客气,我与公主一见如故,今日愿意赏脸,已是莫大荣幸。”萧玉颜说话向来周到,此刻垂头一笑,将眼底焦急遮掩几分。
颜镜黎怎会捕捉不到这丝异色?偏偏她今日绝口不提那一等彩头之事,萧玉颜多次暗示,她都不动声色的一笔略过。
将胃口吊到顶峰,效果才能更甚。
她掐准时机,正卡在对方终于躁动,准备主动询问时叹气摇头,“可惜,可惜呀……”
“公主在说什么?”萧玉颜美眸闪过惊诧颜色,语气略有些急。
“萧小姐美貌过人,又知书达理,原本前几日那彩头是要给你。”她话语顿住,直挽上萧玉颜的手臂,很亲昵似的,“自我母后去世之后,我与阿灼势单力薄,只能辛苦周旋。虽还有外祖父家支撑,仍旧敌不过朝中暗流势力。”
“公主这是何意?”
“前些日子周氏嫡女入宫,来与我聊了好一阵,话语间……似是有意要嫁阿灼为妻。”颜镜黎故做小心翼翼,边说边去查看萧玉颜的神情。
方才还勉强能够温柔自持,此刻神情僵硬,抓着衣衫的手指也跟着收紧。
“后来那卢大人也来宫中寻了阿灼几次,虽不知说了什么,但我看阿灼神色恍惚,大概也是为此。”
萧玉颜这下彻底失了笑容,先皇后去世后,皇帝再未册封后位,而她也只有两个孩子,所以颜镜灼是名副其实嫡子,也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
本以为能够顺利坐上寿王妃之位,谁知……竟如此波折。
颜镜黎抓着她的手指紧了紧,做痛心疾首模样,“那日将彩头给了陇西李氏,也是担忧会给萧家引来灾祸,所以……”
“可是……”萧玉颜扭头,“我父亲说,卢氏似乎有意择丞相之子为婿,怎么又去寻寿王了?”
“这……”颜镜黎一时语塞,就在此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沉静冷冽,“卢大人是聪明人,自要留一后招。”
清淡竹香在空气中蔓延,刹那间将几人包裹,两位佳人同时回头,看清楚来人后又同时反应。
萧玉颜是垂头行礼,动作有些慌乱。
颜镜黎后退皱眉,“荣国公还真是阴魂不散。”
“本不愿叨扰公主,可公主所站之位,正挡了楼下的歌舞。”荣鹤眠向对侧一指,一雅间窗户大敞,还能看到桌上的半瓶温酒。
“荣鹤眠,你又偷听!”
“何来偷听一说,公主未发觉我罢了。”
“你还真是能言善辩。”
“不及公主十分之一。”
“……”
二人从前多有争吵,京城中人多已司空见惯,萧玉颜明显心不在焉,几乎强撑着向二人告别,匆匆离去。
“三公主好计谋,真是好一招一桃杀三士。”荣鹤眠已与颜镜黎并排,目送着不远处的身影消失后,轻飘飘吐出一句。
用寿王妃之位引起三大家族之争,便可不必以身入局,只用坐山观虎斗。
何况他们三家势力不分上下,斗到最后只会三败俱伤,奄奄一息之时她再出手,就像掸一掸灰尘那般简单。
听到这话,颜镜黎收回目光后冷笑,“你既已知我的用意,那为何要设计毁我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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