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岱赭
天台上,城市的星空不够明亮,只有月亮散发着莹莹光辉。天台上有人定期打扫,颜青调披着薄毯靠在秋玄度怀里。他仰望星空,看着不够真切的星辰:“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秋玄度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颜青调头上的幼苗,槐花的味道被风吹散了大半,“上辈子。”
理论上他说的是实话,颜青调换了个问题:“当时你为什么养我啊?”
上辈子他是一个在白虎神君洞府中幻化成孩童的一颗猫草精,被白虎神君带回去养。
秋玄度抱紧了他,头搁在他的头上,呼出的气都洒在幼苗上,“那时候我一个人孤寂了太久,丹朱总说我应该找个伴,所以遇到你的时候就决定养你了。但是养着养着……”
“你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你是特殊的,你从不怕我。虽然早些年我也只是把你当成小孩子,你陪着我一天,我就养你一天……后来你慢慢长大了,我就不能再把你当成小孩子看了。”秋玄度亲了亲发热的幼苗,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现了形,正缠住了颜青调的腰。
猫薄荷对猫咪有强大的吸引力,秋玄度抱了抱颜青调,把头埋在他的颈肩。颜青调在温暖的怀抱里不觉得冷,微红着脸任由大猫在自己身上蹭着,他伸手捏了捏白虎耳朵,却被秋玄度抓住了手,继而十指紧扣。疑似独立的尾巴有自己的想法,顺着衣摆就探了进去,在裤腰的缝隙里疯狂试探。
幼时的句芒非常调皮,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他很容易误入歧途。他骄横、狂妄,仗着无人敢管也作威作福。要晨起的仙露、锦霞制的衣裳,学了些术法就折腾府中的侍从。随着秋玄度的教化,他性格被纠正过来,收敛脾性,待人有礼温和,正是别人口中的陌上人如玉。但他依然是那个恣意耀眼的他,他的冲劲、活力与鲜活的生命力依然深深地打动着君白,在君白的心中烙下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二人亲近的关系并没有变化,句芒依旧是府里唯一不怕他的,依然是陪伴在君白身边的人。君白从前疏于社交,也懒得维持人际关系,但为了句芒他逐渐捡起荒废若久、岌岌可危的同僚情谊。带着句芒四处拜访,大办他的弱冠礼,句芒长成后肩负起外交事宜。常以君白的名义,每逢佳节或重大事件的时候都送上一份贺礼,君白也常常带着句芒四处云游。君白的同僚们都十分喜爱这个猫草精,君白是先天神,但他素来一人,与谁都不够亲厚。如今有这样的改变,他们都喜闻乐见,诸多同僚都热情邀请他们到自己地界一聚。
秋玄度有些失神,他顺着自己的说的话回想,不禁露出怀念笑容。秋玄度的外貌一等一的好,夜色朦胧下,给他增添了神秘的感觉。
颜青调把越探越靠近危险地带的尾巴抓出来,握着尾巴晃了晃他的尾尖,“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秋玄度的身体早已成年,还有个老妖怪的里子,他从来不是纯情的人。但他还算恪守礼法,未成婚不会真的碰他,尾巴被人抓在手里,他只想用尾巴将那人的双手捆住。
“我在想岱赭。”
“闻所未闻,这是谁?”颜青调想了想,在自己的记忆力搜索不到这个名字,凝练出神魂的人,神魂几乎可以承载所有记忆,所以神魂受损记忆就会受损。
秋玄度微微坐正了身子,有些意外,“你不记得了?”
在句芒弱冠礼之前。
句芒喜欢站在君山湖前观望满池的花苞,这里灵气浓郁,生机盎然。这池莲花受灵气影响,将在他弱冠那天齐齐开放,花香四溢,流光溢彩。而君白站在远处看他,湖上白雾飘渺,句芒身在其中如同谪降尘世的仙人。
一个窈窕艳丽的侍女扭捏的走过来,君山洞府里有很多家生子,世代都在洞府里做事。若有天资出众的,君白也会送去天材地宝并命人将其送到人间宗门,走上修仙正途。
“少君……”侍女岱赭一身靓丽橙衣,捧着一盘精致的糕点,信步款款走来。
洞府里服侍的人一般称君白神君,而句芒则是少君,年幼之君。
岱赭的祖辈都是洞府里的人,满二十的都可自行决定去留,婚嫁如何君白从不过问。岱赭比句芒大些,二人也算是一同长大,幼时不懂事的时候俩人也曾一起胡闹过。只是随着句芒日渐长大,明白事理之后,也就与岱赭保持了距离。岱赭负责帮句芒整理衣物,偶尔也服侍句芒穿衣束发。
“岱赭姐,有事么?”句芒看着那盘糕点,神色微动,君白不许他多吃五谷杂粮制成的食物。
岱赭脸颊微红,少女怀春的模样,“想着少君平日素爱甜食,便做了桂花糕给少君送来,少君可尝尝?”
君白无须刻意探听,声音就自动灌进耳朵,他看着句芒终于意识到句芒长大了。已经可以做无形中吸引女子的目光,都到了常人该说亲的年纪,寻常人家是少爷公子都早早安排好了。长久以来的陪伴,句芒给他带来的温暖,君白已经不舍得把句芒让出去了。
句芒没有接糕点,他虽贪口欲,但一直谨记未入道不可贪恋凡物,“多谢,我还不饿。”
“少、少君,我在府中与少君一起二十年,我……心悦于你,想着能长伴在少君身边也好……”
句芒愣怔,且不说他不是人,更不提他对岱赭毫无情愫,他甚至连心悦都一知半解,“……什么是心悦?”
这些年来书册古籍他看了许多,君白也请过人间夫子与他授课,但从未和他说过什么是“心悦”。
“就是想一个人,想一直陪着他,陪他欢笑陪他悲伤,与他走过春夏秋冬。我知道少君将来是要成仙的人,我只想在少君尚在凡尘时能——”
“干扰少君修行,你自行离府吧。”君白一身清冷月银色衣袍,面色愠怒,只一句话便打发了岱赭。
“君白!”句芒见到君白眼中就仿若璨天星辰,他也不顾岱赭还在,便一下子扑到君白身上。句芒一年前便不再长个,比君白矮上一些,两个谪仙般的男子靠在一起,倒觉得赏心悦目。
这段日子句芒忙于突破心境,半个月未与君白亲近,此刻被君白揽在怀中时他心脏猛然跳动起来,他好似明白了何谓心悦。
“……那时候我只觉得,我不愿意看到有你和别人亲近的那一天。”秋玄度将回忆说了七七八八,然后捏着猫薄荷草的幼苗根部,惨然一笑,“还好从没让你叫过我义父,不然……”
“哈哈哈哈哈,”颜青调笑的在他怀里东倒西歪,好友变情人亦或宿敌变情人,都教人好接受,唯独有了父子或师徒之名再生情愫,便是有违伦理,“心里那关肯定不好过吧。”
“还笑,”秋玄度的尾巴终于是缠上了颜青调的手腕,顾及着天台冷,秋玄度用毯子裹紧了他。伸手摘了颜青调又重新带上的眼镜,捧着他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颜青调的信息素变得浓郁,仰着脸,承受着秋玄度火热的身躯。啧啧水声与吸允声在寂静的天台格外响亮,被强横的攻击让他节节败退,亲的缺氧舌根发麻。他倒在秋玄度的怀里,微微喘着气,猫薄荷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秋玄度。
秋玄度微微和他分开些距离,他身体正年轻,有反应也怕硌到他。
“你和我哥说过的不碰我。”颜青调咽咽口水,把口中不知道是谁的一并咽了下去。
“你想要考验我个十年二十年吗?”秋玄度打尾巴松开了他的手,拿出一枚戒指,“我们早就成婚了。”
“什么时候。”颜青调歪着头,静待下文。
戒指通体银色,上面刻了繁复的花纹,看不出什么材料制成,整体很低调。
“上辈子。”秋玄度郑重的拉着他的手,把戒指缓缓推到了指节根部,“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九霄,下鸣地府黄泉,晓禀众圣,通喻三界。道心起誓,诸天祖师见证,若两相倾覆,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婚契与命契随着誓词结束而成,若变心背叛婚契降来惩罚,若背信弃义命契降下惩戒。双契同降,便是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此等契约,非是真爱挚爱的、对彼此拥有强烈信任的不会立下。当日句芒恢复清明便积极寻找破除心魔之法,奈何心魔根深又被魔氛浸染,即便他表明自己想起全部也是枉然。一筹莫展之际他想起成婚时所立的双契,那是神魂与神魂的契约,可引动天雷直击神魂。
颜青调骨节分明的中指上套上了银环,秋玄度摩挲着他的骨节,“按照这里的习俗,结婚戴无名指,订婚戴中指。”
“生日礼物,喜欢吗?”
戒指上的花纹微微亮了起来,月白色的光泽足厚温和,“这是我在想你。”
“我将一丝神魂覆在上面,这样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能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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