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这地方为什么会有女子在哭?

京中虽说男女大防不算重,但书院附近男子众多,女子身处此间多半不自在,且书院清净地,非学子莫入,女子来了也进不去,因此附近一般只有像陆兆雪这样闲着没事,来接家人下学的贵女。

陆兆雪也只是坐在车里,并不直接下去见人。在边关时,她连军营都去过,本身不怕和男子相处,只是人在京里,总要考虑一下大众的接受度,得维持一下形象。

她将帘子掀开一条缝,从车窗往外看去,就见“状元烧鸡”门外乱哄哄地围着一堆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看了几眼,她又将帘子放下了。

镯锦很有眼色:“小姐,可要奴婢下去打听打听?”

陆兆雪摇摇头,笑道:“我在人群里看见大昌了,他倒机灵,占着个绝佳的看戏位置,还不影响排队,等他回来再说吧。”

大昌很快带回来了剧情,连带着两包热腾腾的烧鸡,都送上了车。

“那姑娘是来寻自己相公的,她相公是个举人,应是外地来的,姑娘来时,他正在排队买烧鸡。”

“姑娘见到人就哭,说她给人浆洗衣物、缝补、纳鞋底,辛苦攒钱供相公上学,可自从上了京,相公日日都说来应天书院结交好友,晚上连家都不回。她跟了他三天,才知道他拿着家里的钱财不干正经事,跑到书院买烧鸡,好送给心上人呢!”

大昌捏着个嗓子,将年轻女子哀戚控诉的腔调学了个十成十,听得镯锦直乐。

陆兆雪没听明白:“谁家傻子会拿烧鸡送心上人?”

“三姑娘有所不知。”大昌连忙解释,“秦楼的胧月姑娘爱好风雅,平日里最喜欢吃这家的烧鸡,说这鸡吃了能沾染几分状元的文气。这事满京城都知道,即使是外地来的举子,若有心打听,知晓也不难。”

陆兆雪:“……”

哈?

秦楼和染香楼一样,都是寻欢作乐的去处,京中狎妓风气日盛,青楼也越开越多。

胧月其人,陆兆雪曾听说过,但也仅限于听说过。

这就好像演奏会上别人弹钢琴,突然有人上去吹口琴一样,不是不行,但听上去多少有些幽默。陆兆雪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那苦主女子一身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衫,对面的书生则是细布直裰拼着缎面的袖口,体面不止一两分,忍不住叹了口气。

各种布料的价格,她今天刚刚问过,还真是省吃俭用,供夫上学啊。

恰逢下学时分,三三两两的学子从书院内鱼贯而出,有好事者路过此处,一听就停下了脚步,随着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倒叫这条还算宽敞的大街一时拥堵起来。

“大昌,你往书院门口迎一迎,我来时没同十五哥说,怕错过了。”

“是。”

陆兆雪吩咐完,让镯锦替她分一分那只烧鸡,捻了一块在嘴里嚼。诚然鸡皮酥脆,鸡肉嫩滑,吃起来唇齿留香,但那什么文气,她半点没感觉到。

胧月……

“镯锦,你知不知道京中各大青楼歇一宿什么价?”

镯锦脸有点红:“奴婢不知,可要遣人去打听打听?”

“罢了。”陆兆雪面色有些冷,语气淡淡,“那胧月姑娘有些名气,虽不知是不是头牌,想来不能便宜了,至少不是这种穷书生能见得起的。自古男子薄幸,知道价又如何呢?”

“晚点,等此间事了,你跟着这姑娘过去,若是她还和相公一处,你就多拿几匹粗布给她;若是她要跑,要和离,或是有别的打算,就给她拿二十两银子。”

“是,小姐心善。”镯锦应声,“不过为什么是粗布?”

“若是细布,只怕用不到她自己身上。”

一尺细布能买三五尺上好的粗布,对寻常人而言,差价算得上天与地了。陆兆雪不欲多说,嫌闷气。

“我都说了,这是给同窗代买的,你这泼妇,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那头,书生怀中抱着一包烧鸡,臊得脸都胀红了。

他陈情合理,书院中亦不乏替同窗跑腿之事,叫围观路人感同身受,纷纷声援起来。

“是啊,会不会是误会?”

“女子就是多疑……”

那女子瘦得两袖生风,被围在一群年轻书生当中,滚烫的男人气息将她包围,让她生畏。可她想起前日所见,攥紧了衣衫下摆,背脊仍是挺得很直。

“昨日,你在玉巷后街站了三个时辰,等楼上的窗户打开,又痴痴望了三刻钟。入夜之后,到青云大街上寻了个腌臜的中年汉子,向他打听事情,今日出门前便拿了我锁在箱子里的钱袋子,到王二家脚店坐了半日,接着便直奔此处,是也不是?那可是家中仅剩的钱了!”

“你那些个同窗,没几个人有钱上京,唯二两人,还同你有过龃龉,是也不是?你倒是说说,是你哪位同窗托你买的烧鸡?”

玉巷后街就在秦楼后门,青云大街在那隔壁,王二家脚店则在秦楼斜对面的路口。

“这……”

“该不会真去了吧?秦楼的茶水钱都要二两银子,可比他这身衣裳贵,哪来的钱上秦楼?”

“嗐,谁都知道秦楼在哪儿,不能听信这妇人一面之词。”

“可一般人说谎编不到这么详细……”

能在应天书院读书的,大多是京中官家子弟,对秦楼的了解只多不少,自然也有人知道胧月姑娘爱吃烧鸡的事,一时间议论纷纷。

书生急急大叫:“我就不能有进京后结识的同窗么,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难不成我平日交友,竟要细细同你报备,好叫你知晓每一位同窗的家境生平?你未知真相,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无、无怪乎圣人曾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陆兆雪听到这里,忍不住“嗤”了一声:“说不过人,就开始搞人身攻击,这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小姐说的是。”镯锦愤然附和。她也是女子,可从不觉得自己难养,更不觉得小姐难养。

“话不能这么说。”此时,从人群中站出来一位长身玉立的学子,他穿着简单,一身素白缎面直裰,衬得人越发如烟如竹,“兄台的家务事,小生本不想插嘴,可提起圣人之言,不才便要斗胆说上两句。圣人之意,本是说性格卑劣、品行败坏之人难以相处,令正言辞知礼妥帖,怎能算是品行败坏之人呢?”

“你!”书生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好,好,你们竟是一伙的。难怪你这□□今日要污蔑于我,原来早就和别人搞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站出来说话的学子嘴角一扯,眼神流露出几分鄙夷来;那女子的脸色却是白了。

“证据……你没有证据!可你昨日去了玉巷,那么多人明明白白地看着,但凡找来玉巷的店家问一问,就全知晓了!”

“此处离玉巷十万八千里,你上哪儿找店家来问?”书生冷笑一声,腰板也挺直了,“好了,我这人宽宏大量,也不打算追究你水性杨花,你呢,莫要不识相,在这儿都占半天道了,膈应谁?还不速速归家!”

那学子亦是冷笑,“是不追究,还是你也知道无法追究?自知不占理,就泼人脏水,实非君子所为,我与令正素昧平生,你却污蔑于我,敢不敢跟我到京府衙门去——”

可他话音未落,就听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女人苍白着脸,用瘦弱的身躯撞开围观群众,竟是要往路边的大井里跳去,“徐进石,我嫁给你十年,洗衣做饭,从未有过怨言,今日你为一己私欲污我清白,我人拙嘴笨,说不过你们读书人,只愿以死明志!”

这口大井从前朝时就屹立在这儿了,乃是附近几条街人的吃用源泉,井口宽曰数尺,但凡让她跳下去,人怕是就没救了。

白衣书生面色一变,即刻转头。

他来时身边还陪着个面容冷峻的书生,见他求援,抿了下唇。正是这片刻的犹豫叫冷面书生慢了一步,一支箭矢疾速飞至,将那女子的腰带钉在了井沿上。

旋即,一道碧衣倩影从街边那辆外观低调的大车内飞身掠出,穿过人群,一把提起女子后颈,将人救离了水井左近。

二人双双落地,周遭学子们齐齐发出惊呼,随后鼓起掌来。女子寻死不成,再无投井的勇气,一时间泣不成声。

“姑娘为何要死?这世上纵有那么多烂人尚且苟活着,你大好的年华,何苦将活路让给了别人去!”镯锦摇着头,恨铁不成钢地训斥。

“骂谁呢你?”书生听着话音不对,便想上来抢人,“把我媳妇儿交出来——”

文弱书生哪是她的对手?镯锦一脚将人踢出丈远,细细的柳眉高高挑起,说话极不客气:“谁应声我骂谁!”

“京中竟有这等侠女!”白衣书生双眼微微放光,显然他也为救下人来而高兴,“却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

“怕不是个丫鬟。”

“怎么会?”白衣书生不解。这碧裙姑娘身上的穿着可不是一般下人穿得起的。

面容冷峻的男人偏过头,视线落在井沿上,并未犹豫,走过去将那片截断的粗布腰带摘了下来。

刚刚那一支并非飞矢,却是一支华美异常的赤金簪。

女子饰物较箭矢更轻,造型却是为了美观,不好发力,也不像箭矢能装到弓上。此人徒手掷簪,却能赶上他的速度……好俊的功夫。

“你看那姑娘头上饰物,再看这支簪。”他将簪子递过去,“我猜车里还有正主。”

白衣书生张了张嘴。

这样的簪子,连他娘妆匣里都不多,这京中并非人人用得。

“好了,到你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冷脸同伴推了一把,这才发现碧裙姑娘正盯着他瞧。因为她的目光,甚至有不少书院同窗正在看他。

“江兄,怎么愣住了。”有好事同窗嘻嘻笑道,“拉他去见官啊。”

“啊?”白衣书生这才想起方才的事。那胡言乱语的渣滓被碧裙姑娘一脚踹得起不来,正捂着胸口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对……对对,送他去见官。”他回神,朗声道,“哪位同窗替我寻根麻绳?将这人缚了,送到京府衙门去!”

春闱在即,无形的压力压在每一个学子头顶,正是最需要放松的时候,有这等热闹看,谁会推辞?

很快就有人找来了麻绳,两三下将人捆住,帮着送到江府来接人的马车上。

白衣书生正要上车,忽觉不对,回头就见到冷面同伴握着那支赤金簪,目光远远地落在那辆毫无动静的低调大车上,身子一动不动。

“南哥儿,不走么?”

“走。”冷面书生回过神。辞哥儿文弱,刚刚那书生虽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以防万一,他不能让辞哥儿单独和人待在一辆车上。

下学许久的应天书院门口终于通了路,好事的学子们浩浩荡荡,叫自家过来接人的马车,统统往京府衙门驶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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