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
可温衍已经死了。
这个认知让温锦言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愤怒。即便他可以证明自己比温衍更优秀、更有能力掌控温氏,即便他确信自己比温衍更疯狂、更炽热地爱着余希……又有什么用?
没有人可以战胜一个死人。
死人被永远地定格在了最完美的瞬间,不会犯错,不会令人失望,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时间自动美化,成为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活人做得再多,都像是在对着一个虚无的靶子徒劳挥拳。
就好像一场跑步比赛,一个人即便跑得再快,拼尽全力,都无法证明自己才是最快的那个,因为那个唯一的、真正的对手已经不在了。失去了比较的对象,比赛本身就失去了所有意义。
他是风流场上的老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如今,当他刻意带着一身脂粉香气,甚至颈侧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回到家时,他竟然感到一阵荒谬的紧张和……自我厌恶。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幼稚、拙劣、可笑至极!像个小孩子得不到注意,就用捣蛋的方式来博取关注,哪怕那是负面的关注。
可是,心里那股被忽视、被否定的巨大痛苦和恼怒,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让他慌不择路,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想要报复她。
报复她的冷漠,报复她那该死的平静,报复她明明在亲密中承受着痛苦却用虚假的表演欺骗他,报复她将他的一片真心践踏在地却无知无觉!
他要让她知道,他温锦言不是可以随意忽视的人!他是温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总裁,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温二少!他有的选择,他不是非她不可!
然而,当他在酒店房间里,看着身下那张为了气她而找来的、陌生的、写满**的脸时,那陌生的五官却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感到一阵反胃。他几乎是粗暴地拿过枕头,盖住了那张脸,不愿再看。
他纯粹地发泄着身体的**,动作机械而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可当**蓬勃而出,达到顶点的那一瞬间,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却是——
余希!
巨大的空虚和更深的自我厌恶瞬间将他吞没。
他带着一身混杂的、令人不适的脂粉香气和酒气,在深夜回到了公寓。
出乎意料,余希还没睡。她似乎刚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到他回来,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以及他颈侧那抹刺眼的痕迹。
没有质问,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她只是像完成日常程序一样,转身去厨房端出一碗温热的醒酒汤,递给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洗衣机好像坏了,我约了师傅明天来修理。”
“脏衣服放在外面脏衣篮就好,明天阿姨会过来拿出去清洗。”
只是如此。
她交代着最日常、最琐碎的家务事,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被通知的室友,而他身上那些昭然若揭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痕迹,和一件需要修理的家电、一篮待洗的脏衣服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需要被“处理”掉的日常事务,引不起她丝毫的个人情绪。
温锦言站在原地,手里那碗温热的醒酒汤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手心发痛,却暖不了他一丝一毫的心。
他所有的报复,所有幼稚的挑衅,所有试图引起她注意的挣扎,在她这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冰湖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徒劳、如此……不堪一击。
她不是强装镇定。
她是真的,毫不在意。
痛。
怎么会不痛?
那鲜红的、刺目的唇印,那陌生的、甜腻的脂粉香气,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余希心口反复碾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密的、难以言喻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正扎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酸涩的热浪猛地冲上眼眶,几乎要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那泪意即将决堤的瞬间,那些早已刻入骨髓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枷锁,骤然在她耳边响起,清晰得令人窒息:
「希希乖,不哭了。」
「女孩子不能这样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
「大家闺秀要娴静,要得体。」
「喜怒不形于色。」
那声音来自她的母亲,来自她从小所接受的一切教导。它们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那汹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是的。
要得体。
要温顺。
不能失态。
她用力眨回那点不争气的湿意,将所有的酸楚和刺痛死死咽了回去。那不过是丈夫生意场上必要的应酬罢了,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作为温家的儿媳,未来的女主人,她不能善妒,不能小家子气,要有容人的雅量。
何况……
何况温锦言娶她,本就不是出于爱意。只是因为两家的婚约,因为温父不容置疑的决定,因为他需要代替他完美的大哥,来完成对余家的承诺。
她早就听说过他的风流韵事,知道他身边从不缺各色各样的女人。自己于他而言,或许和他之前的那些女伴并无本质区别,只不过幸运或不幸地顶了一个“妻子”的名号罢了。
他爱她吗?
余希在心里苦涩地摇了摇头。大抵是不爱的。
那些他刻意带回来的痕迹,那些越来越疏离、甚至带着惩罚的亲密接触,都在清晰地提醒着她:不要心存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或许只是一时新鲜,或许只是履行丈夫的职责,但绝不会将真心放在她这里。
她的本分,就是做好这个“温太太”。保持体面,维持平静,不给他添麻烦,也不给自己任何奢望。
于是,她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表象。递上醒酒汤,交代家务琐事,仿佛一切如常。
只是无人看见,在她转身之后,那攥得发白的指尖,和胸腔里那阵阵被强行压抑下去、却依旧持续作痛的闷涩。
她早已习惯了将真实的自己,层层包裹在那具名为“得体”的冰冷躯壳之下。
两人的关系彻底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性循环,如同两台失控的机器,朝着彼此毁灭的方向疯狂加速。
温锦言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放纵,重新流连于他曾熟悉的**。那些或妖娆或清纯的面孔,在他身下承欢时发出的娇媚呻吟,成了他麻痹内心剧痛、报复余希那该死平静的最有效的毒药。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向自己、也向她证明:他温锦言不缺女人,更不缺追捧和爱慕!他有的是资本风流快活,不是非她余希不可!
每一次风流韵事,他都处理得并不隐秘,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衬衫上不同色号的口红印,身上残留的陌生香水味,偶尔夜不归宿后清晨才带着一身酒气归来……这些都成了他无声的挑衅,像一把把淬毒的小刀,掷向那个端坐正室、在他眼中却始终心系亡魂的妻子。
而余希,则在这种持续的、公开的羞辱中,痛苦地扮演着一个“大度”、“懂事”的妻子。她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体面的平静,在他带着一身脂粉气回家时,依旧能递上一碗温热的醒酒汤;在旁人若有似无的试探和怜悯目光中,依旧能保持得体的微笑。
她从小被教导的“规矩”像一道坚硬的铠甲,将她所有真实的情绪——心痛、屈辱、嫉妒——死死封锁在内里,只留下一个温顺、隐忍的空壳。
可她越是表现得如此“大度”,如此“不在乎”,落在被愤怒和嫉妒灼烧的温锦言眼里,就变成了最恶毒、最刺眼的讽刺和铁证!
看啊!
她果然一点都不在乎!
她心里果然只有那个死人!
所以他做什么,都根本无法触动她分毫!
这种认知像最烈的燃油,浇在他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将他推向更深的愤怒和更疯狂的放纵。他需要更强烈的刺激,需要更直接地撕破她那张平静的面具!
他开始变本加厉,甚至故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制造风流现场。在客厅的沙发、书房的躺椅——留下一些暧昧不清的痕迹,最大限度地刺激她,试图戳破她那层冰冷的伪装。
最过分的一次,他在旧历庆典的前一天,醉醺醺地带着一个眉眼间与余希有兩三分相似的模特回温家老宅,在那张属于他和余希的婚床上,与那个陌生的女人荒唐了整整一夜。
清晨,他衣衫不整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余希如同往常来到老宅准备参加庆典仪式。当她走到卧室门口,看到里面一片狼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糜烂气息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温锦言清晰地看到,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尤其是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某种东西在刹那间彻底碎裂了,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惊悸,尽管她立刻垂下了眼睫,强行将那碎裂的光芒重新粘合,恢复成一片死寂的平静。
但那瞬间的破碎,那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却像一剂最强的兴奋剂,狠狠击中了温锦言。
看啊!她终于有反应了!
她也会痛!
这种发现,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感,成了他在这场互相凌迟的婚姻中,所能获得的唯一、也是极其可悲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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