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和不得不进行的照料,而奇异地缓和下来。那些尖锐的对峙和冰冷的隔阂,在真实的伤痛面前,暂时被搁置一旁。

余希的腰伤渐渐好转,行动恢复自如。然而,伤好之后,温锦言搬回客房,但却依旧保持着早归的习惯,只是回来后大多沉默地待在自己的空间里。

到了那些固定的、原本用于“履行义务”的日子,他也没有再踏入主卧,更没有碰她。那场意外似乎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暂停符,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之前那些机械行为背后的不堪与荒诞。

一天,快到下班时间,余希的手机罕见地响起了温锦言的来电。

“几点下班?”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余希有些意外,老实回答:“同事临时有点急事,我答应帮她顶一会儿班,可能要晚些才能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他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不快,甚至冲口而出:“你是不是傻啊?”

余希一愣,完全不明白自己帮同事忙,怎么就成了“傻”。

没等她询问,温锦言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和……或许是失落,冷声道:“今天是你生日。”

余希才恍然想起似的,看了眼日历,果然是的。可办公室里的同事几乎都已经走光了,此时再反悔也来不及。她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低声道:“对不起,我忘了……”

电话那端,温锦言似乎察觉什么,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一个压抑着什么的“你……”字,便再无下文,听筒里只传来被骤然挂断的忙音。

那声“对不起,我忘了……”和戛然而止的通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两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心湖,漾开了层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美术馆里,正在为即将开幕的卡拉瓦乔特展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空气中有淡淡的松节油和尘埃的味道,氛围专注而略带紧张。原本负责现场最终协调的同事因急事请假,余希便接下了收尾的工作。对她而言,这并非负担,反而是一种沉浸。

卡拉瓦乔是她深爱且深入研究的画家,她的毕业论文便是以他笔下惊心动魄的光影和人性挣扎为主题。此次展出的重磅作品除了那幅著名的《捧果篮的男孩》,还有几幅极具冲击力的画作,其中就包括她最爱的——《朱迪斯斩首荷罗孚尼》。

展厅的灯光调试是关键。光线需要精准地落在画作上,凸显其戏剧性,又不能过于强烈损害作品。余希站在那幅巨大的画作前,微微蹙眉,专注地指挥着灯光师:

“左边这盏,角度再稍微往外偏一点点……好,停,就是这个位置。”

一道冷冽的光束恰到好处地打在画面上,正好聚焦于荷罗孚尼那张因惊恐和剧痛而扭曲、双眼暴凸的脸上。在展厅特意调暗的整体环境下,这束强光更加凸显了画面的暴力与血腥:年轻的寡妇朱迪斯神情冷静甚至带点疏离,正用力割下敌人的头颅,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床单。

旁边一位忙着固定线路的工作人员瞥了一眼画面,大概是司空见惯了,随口嘟囔了一句吐槽:“这些艺术家就喜欢搞这种血哧呼啦的调调。不过话说回来,他哪儿找的模特来演这被砍头的?表情还挺逼真。”

他显然指的是画中那个濒死的荷罗孚尼。

余希的目光没有从画上移开,声音平静地解释道:“这是画家本人的自画像。”

“啊?”工作人员明显愣了一下,大为意外,甚至觉得有些荒谬,“用自己当模特画被砍头?他是不是傻?也不嫌晦气!”

是不是傻?

傻吗?

这两个字轻轻触动了余希记忆里某个角落——不久前的电话里,那个男人也这样带着怒气说过她“是不是傻”。

她的目光深深凝视着画中那个冷静执刀、完成致命一击的朱迪斯,又缓缓移到刀下那张属于卡拉瓦乔自己的、充满了痛苦、惊惧和某种奇异张力的面容。

鲜红的血仿佛要透过画布喷薄而出。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才华横溢又暴躁易怒的画家,在工作室里,对着镜子,描绘着自己濒死般的表情,将内心的黑暗、恐惧、乃至对自身命运的某种预感和审判,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画布上。

那不是傻。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自我毁灭式的坦诚与表达欲。是将内心最深的黑暗面**裸剖开,公之于众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无法自控的、对痛苦和冲突的迷恋。

余希微微摇着头,像是回答工作人员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确信:

“不,不是傻。”

“是疯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寂静的展厅里。

那一刻,她似乎不仅仅是在评价几百年前那位天才画家。

那句“是疯子”,仿佛也是在回应电话那头指责她“傻”的男人,更是在触碰自己内心深处那不被察觉的、或许同样潜藏着某种疯狂因子的灵魂。

她静静站在画前,注视着画面,很久很久,光影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外表依旧是那个得体、温婉的余希,但内心深处,某种与画中暴烈、真实、甚至阴暗的情感产生共鸣的东西,正在悄然苏醒。她欣赏这种极致乃至极端的表达,或许正因为她自己的人生,被包裹在太多“不得体”和“规矩”之下。

这幅画,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无法言说的内心世界的一角。

余希回到家时,已临近午夜。公寓里一片漆黑死寂,空气冰冷,没有丝毫人气。温锦言没有回来。

她甚至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融于一片黑暗之中。身体里仿佛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在疯狂地碰撞、撕扯——一边是自幼被灌输的、要求她维持体面与平静的规训枷锁;另一边,则是看了那幅画后,被彻底勾起、再也无法压抑的,对于极致、甚至对于毁灭的黑暗渴望。

这一夜,她在无声的内心风暴中度过。直到天光微亮,那剧烈的撕扯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暂时平息下来,留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上班,回家。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依旧是那个安静、得体的余希。

因为生日那天的冲突,温锦言似乎仍在生气,接连几天都没有回家。两人之间那点因意外受伤而勉强维系的和缓,瞬间降至冰点,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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