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过后、秋分之前是栽种白芷最好的时候。这日趁着天还算凉快,沈清棠、宋小虎和木鱼带够茶水早早去了地里。
土地经过翻整施肥,已经蓄足了养分。发蔫的幼苗栽下,浇足水,第二日阳光一晒,立马支棱起来了。
正是秋收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碌。李老头一家是知恩图报的,忙完自家地里的活儿,都来给沈清棠帮忙了。
白芷已经栽下了,就剩下三亩杏树要打理。
杏树还得一年才能结果,但这中间也不能马虎,施肥、剪枝的活儿一样不能落,要为以后的丰收蓄力。
杏树的打理后来是交给了宋大虎宋小虎,有宋小虎的指挥,再加上李家人的帮忙,这边的活儿很快也干完了。
剪下来一地的残枝枯叶,都拉回家当柴烧了,
李家人帮着忙活了不少天,沈清棠实在过意不去要给钱,可他们一家人死活不收,沈清棠便把剩下的几十株白芷苗送给了他们,教他们种在了地边。
这期间小六每天也来,他正是调皮的年纪,浑身上下透着股机灵劲儿,没想到干活儿的时候也耐得住性子,从不喊累抱怨。沈清棠便有意教他一些药理,嘱咐他常来玩。
李山和张兰拿着白芷苗都要走了,听见沈清棠如此说,激动的险些又要跪下,叫沈清棠及时拦住了。?
小六有些摸不着头脑,“爹,娘,你们腿咋了?要不叫沈大夫给你们瞧瞧?”
李山只得叹口气,“你呀,真不知道是精还是傻?”
……
头一年种植药材,收获不多但也不算少。晒干的白芷和白附子沈清棠一下子用不完,卖了一部分,另外又装了两筐给了尘大师送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前几日刚刚下了一场雨,温度落下来不少。山上就更冷一些,落霞寺的僧人都穿上棉袍了。
“来了,师叔,”寺里的僧人和沈清棠很熟了,见着他纷纷打招呼。
沈清棠是了尘大师徒弟的事情,已经是默认的。了尘大师的辈分高,所以沈清棠虽然年幼,但寺里来的晚的僧人也得尊称他一声师叔。
沈清棠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我给师父送些药材。”
沈清棠喜欢寺庙,寺庙一方面是人间烟火气最重的地方,一方面又是离红尘最远的地方。这里有芸芸众生解不开的千万结,也有垂眼不语的智者指点迷津。走在这里你发现满心的情绪能涨到胸口,但某一刻求得的宁静总能让你释然。
沈清棠轻车熟路去到了尘大师的院子,了尘大师正执棋同了空大师对弈。
沈清棠也不打扰他们,除了药材,他带来的还有半框栗子,捡了些小石子,趁着屋里的火炉把栗子炒了。
不多会儿,屋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板栗也慢慢散发出甜香。沈清棠一边煮上一壶粗茶,一边慢慢翻炒板栗,静等两位大师结束棋局。
了尘大师的房间不大,越来越浓郁的板栗香很快充斥其中。
了空大师“哎哟”一声先起了身,从锅里直接抓了一颗板栗扔给了尘,“美食当前,明儿再继续。”
谁能想到了空大师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吃起东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面前很快堆了一堆剥的完整的板栗壳。
板栗吃多了不好消化,沈清棠递给他一杯茶水,拦住他不叫他继续吃了。
了空慢悠悠的把茶喝完,拿出一竹筒,悠哉悠哉道,“吃了你的板栗,我送你一签如何?”
这了空大师便是当初让宋家冲喜的高僧,沈清棠心里惦记着宋家人,于是摒除心中杂念,抽了一签。
那竹签不知道被多少人抽过,看过,抚摸过。签身无比光文,签文颜色脱落,斑斑驳驳。沈清棠定睛一瞧,只见签上写道,“寒水未烧白涕汤,不冷不暖有温凉;要行世界无他事,爲有身中百艺强。”
沈清棠不明白其中意思,将签递给了空,恭敬道,“敢问大师,何解?”
了空双眼微垂,“你可知临潼救驾?”
“知道,讲的是秦叔宝在临潼救了唐王李渊的故事。”
“这便是了,这签昭示囚人逢赦、病遇良医,你心中所思之事不用担心,不几日便有好消息了。”
沈清棠喜道,“多谢大师!”
了空大师眉头微皱,“不用,倒是你……”
“大师,有话但讲无妨。”
“原来这宋家冲喜之人竟是你,姻缘天定,你和宋家小子也算错有错着,只是不违天道,却有悖人伦,日后不免要受些挫折。”
“我记下了,大师,”沈清棠轻轻点头,并无过多的情绪。现下很好,他不想去担心以后还未发生的事情。
天气转凉之后,来落霞寺求医的人渐渐少了。了尘大师得了许多空,逢没有病人的时候,把一手针灸的好功夫悉心教授给了沈清棠。
这日下山,一阵秋风吹的满地黄叶堆积,好多树变的光秃秃的,只剩枯色的木枝。大抵旁人见着这样的景象只会觉着萧条,而沈清棠却满怀希望,因为他知道等到明年寒冰解,又是春始万物生。
天冷就爱喝些热热的汤水,回了家沈清棠就开始生火煮汤,如今天短黑的早,汤没煮熟夜幕已经降下。厨房里红红的火光映着,白气氤氲,锅中“咕嘟咕嘟”声传来,叫人意外的踏实。
汤煮好后,木鱼和宋小虎拿了碗正要盛汤,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三人忙忙去开门一看,门外好多人,竟是宋雁行、宋老爷、宋夫人带着宋大伯宋二伯一家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沈清棠又是惊又是喜,忙敞开了大门把人迎进来。
宋小虎和木鱼都机灵,两人端来火盆,让宋大伯和宋二伯一家跨着火盆进来,把过往的霉气都祛走。
“快,快去多烧些热水,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得好好洗洗。”沈清棠吩咐着木鱼和宋小虎去烧水,自己来回接了几趟行李,把人都迎进屋里,递上了热茶水。
这一通忙活完,众人坐定,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宋雁行拉住沈清棠,为他一一介绍起来。
其中花白头发、面色严肃的是宋大伯,他今年刚四十半,看着比同年纪的人嫌老,但说起话来底气尤在,还是很能震慑人。他身边是妻子郑氏,郑氏面色慈祥平和,看着就容易叫人生出亲近之感。
两人育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宋雁回,二儿子宋雁岭,三儿子宋雁亭及小女儿宋雁暖。
宋雁回和宋雁岭都已娶妻,妻子分别为兰氏和张氏。宋雁回和妻子兰氏又育有一儿,名唤宋长生。
最让人心疼的也就属小长生了,他才五岁多,生在牢狱、长在牢狱那样阴暗潮湿的环境。
乍一出狱他不太适应,病了一些日子。从静州回落霞村还要奔波一段日子,宋家人唯恐加重病情,因此陪他在静州修养了一段时间。
小长生刚出生时,所有人都很担心,怕他养不活。好在宋家人齐心协力,内有十几口人互相照顾,外有宋老爷的打点,才让小长生有惊无险的长大了。
小长生的长大,也让宋家人看到了希望。他一岁时,正式取了“长生”的名。“长生”二字来自诗仙李白的诗,“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寄托着宋家人的心愿,希望他以后的人生顺遂,柳暗花明。
再说宋二伯,他同宋大伯长的很像,只是脸型便圆,面相上看着更和善一些。宋二伯和妻子同样育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宋雁宵,二儿子宋雁鸿,三儿子宋雁珏及女儿宋雁卿 。
宋二伯家的四个子女中倒是宋雁鸿已经成婚,妻子是周氏。
在坐的并不见宋二伯娘,二伯娘娘家殷实,这几年一直想法设法救她,可惜同样没有结果。
宋家如今可以说一无所有,二伯娘娘家人不忍心她出狱后还要受苦,便请宋二伯写了一封和离书,把她带走了。
几年牢狱生活,宋大伯和宋二伯一家都清瘦,面色苍白,眼睛昏昏沉沉的,没有神采。
医书上有云:夫眼者,乃五脏六腑之精华。其首尾赤属心,满眼白睛熟肺,乌睛圆大属肝,上下肉胞属脾,而中间黑瞳一点如漆者,肾实主之。
宋大伯和宋二伯两家十几口人都是要慢慢调养身体的,有沈清棠在,这方面宋老爷和宋夫人并不担心,真正让人忧心的是他们能不能适应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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