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小心在山上寻了几圈也没见什么泉眼,转念一想,也是,若上边还有水源,兰谷山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不过从兰谷山顶往下看,能将长泽镇全部收入眼底,若兰谷山能同其他山一样葱郁,倒是个观风景的好去处。
喝茶的水有讲究,练药的水也有讲究,沈清棠原想着若能找着那泉水,用来配药再好不过。只是苦找不见,也只能暂时作罢。
纵然没找到泉水,沈清棠也不算全无收获,不过相比起来,宋雁行兄弟几人的收获更大。
原来长泽镇有一富户姓江,江老爷子年纪渐大,有心在几个儿子中挑选下一任当家,好将生意上的事交出去。便每人给了一笔银子,以三月为期,谁能用这笔银子赚最多的钱,便重点培养。
江老爷子有个三儿子叫江春景,人如其名,醉心诗书,于生意上的事全无头脑,并不想参与此事。但他每月笔墨纸砚花销不少,全仰仗家里,不敢忤逆父亲,因此这日得了钱揣在袖子里在街上闷闷地走着。
他自顾自低头走,刚进城的宋雁行几人恰从他身边经过,几人谈论李商隐《北青萝》的声音便传入了他耳中。
这首诗是江春景的心头好,听见别人谈论便有些不屑。
因李商隐幼年父亲早逝;青年时初入朝堂,便陷入党政,抱负未能施展;中年时妻子离世,一生郁郁。江春景以前只着眼于风花雪月,如今为了一点铜臭,要与自家兄弟争个高低,颇有些不忿,正将自己比作初入朝堂、风雨中飘摇的李商隐。
而李商隐的诗中,《北青萝》流传相对不算甚广,他正有文人清高,常以自己喜欢的不被众人熟知而沾沾自喜,他甚至将其中一句“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题在扇面,整日显摆。
如今乍听几个穿着一般的年轻人谈论此诗,便竖耳倾听,准备寻出错漏,好生辩论一番。
其实这江三少爷生活富足,事事顺遂,兄弟之间虽争,也只是在生意上,与李商隐的境遇没有一点可比之处。
而那江老爷本也无心让他插手生意,他家财丰厚,供这一个儿子随意一生也有本钱,可见他整日自己沉醉,与人交往直来直去,不知变通,常常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才拉他参与进来,想磨磨他的性子。
宋雁行几人谈论正酣,压根没注意江春景。那江春景本事要瞅准时机打断几人的谈话,却渐渐被宋雁行的见解折服,便傻愣愣站在了路中间。他一脸呆相拦着去路,反把宋雁行兄弟几人弄的摸不着头脑。
“这位公子……”宋雁行简单行个礼,礼貌道,“可否往旁边让让,借个道?”
江春景反应过来,让在一旁,却也没有离开,反而一直跟着几人。后面不知怎么双方就签了药酒和养容散独家代理的文书。
莫说江春景糊涂,宋雁行兄弟五人也糊涂,一再确认过江春景此时神智清楚,又花钱请来中人作了见证,才最终同意签订。
签完文书,江春景便将五人拉进了一家茶楼,要了雅间,谈论了一天诗文,天将晚时,才依依不舍将几人送走。
宋家兄弟得了一大笔钱,回去时仍有些难以置信。想着这意外之财得早早花去才安心,便将一辆牛车一辆驴车统统换置成了马车。有了马车,家中这俩老帮手可以歇歇,日后做生意也更便捷。
待五日之后,宋家兄弟几人依约把第一批货物送来时,江春景整个人都傻眼了。但文书上白纸黑字,又有人作见证,他想后悔也不得,只得苦哈哈的把货物收下了。
江家人闻讯而来,江春景的几个兄弟见此情景均是幸灾乐祸,并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江老爷倒是面色如常,挥挥手叫众人散了。
即是独家代理协议,江春景生意如何关乎日后的收益,宋雁行兄弟五人不能撒手不管,便找了客栈在长泽镇住下,日日拉着江春景商讨策略。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宋家兄弟五人的才智,靠着江家这艘大船,生意做的反而比在落霞镇时顺利,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师父!”
这日一早沈清棠正在吃饭,小六便急急的来叫了。
宋婶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莽撞的小六,为他拍背平喘,代沈清棠问道,“怎么这么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小六喘道,“是…是我大娘,她肚子…肚子疼的厉害,起不来床,师父,你快去瞧瞧吧!”
“好,”沈清棠搁下碗筷,背上药箱,同小六去了。两人也顾不上说话,一路急行,速度飞快。
小六的娘张兰正在门口着急张望,远远瞧见沈清棠过来,把大门和大嫂的屋门大剌剌敞开,把沈清棠迎了进来。
沈清棠擦干净手心和脸上的汗,才进屋一边为李大嫂诊脉,一边问情况。
李大嫂满脸苍白,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痛苦道,“昨儿下午在河边洗衣,站起来时眼睛发昏,跌坐到了干草堆上。起初还不觉着有什么,吃了晚饭没多久肚子便开始疼了,直疼了一夜,如今起身都困难。”
“昨晚上都吃了什么?”
“就只有炒菜和稀粥,吃了一个窝窝头。”
小六接道,“师父,我们家只有一个厨房,大家吃的都一样,”
沈清棠微微蹙眉,“再没有别的了?可有贪凉多喝凉水?”
李大嫂摇头,“我身子不好,从不喝凉水的。”
这时倒是一个只到沈清棠腰间的小姑娘拉拉沈清棠的衣摆,小声道,“我娘昨晚上吃了两个烂梨。”
李大嫂这才想起来,讪讪笑道,“那果子搁的久了,叫谁吃谁也不吃,我嫌扔了浪费,就把坏掉的部分去掉自己吃了。”
沈清棠于是叫小六去煮了一碗红糖姜水端来,道,“你身体寒多,再加上吃坏掉的梨子才引起的肚子疼,这倒无碍,以后饮食上多注意些就是。只是……”
张兰轻声道,“沈大夫,有什么您请直说,不必顾及。”
沈清棠点点头,“我把这李大嫂的脉相圆滑,有滚珠玉盘之势,像是喜脉。只是这脉相并不十分清楚,不能完全肯定。”
张兰一脸喜色,推推大嫂,问道,“大嫂,你癸水有多久没来了?”
李大嫂尚未反应过来,仍一脸痛苦,“算算日子应是前日,但我有时会迟个一两天,因此现下没来也算正常。”
“哎哟,”张兰压住心中欢喜,像沈清棠确认,“沈大夫,我大嫂是不是有喜了?”
“若脉相不错,当时怀有身孕了,”沈清棠谨慎道,“只是时间太短,脉相不稳,若能再等上几日,便可完全确认了。”
李大嫂明白过来脸上也是欢喜,但随即又转做深深的担忧,“沈大夫,我前一胎也是第一月时没有在意,没保住,这次又摔了一下,这胎会不会…”
这也是沈清棠为难之处,怀胎前三月是最不稳的,健康人也得小心再小心。而像李大嫂这样之前小产过,下次还容易在同一时间小产,就更得小心了,孕初便得吃补胎药。
李大嫂上次小产的时间偏偏又是在头一个月里,这头一个月,因为怀胎时间尚短,脉相变化细微,很难判断是否真的有孕。
像这种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沈清棠一般不会说,免的人家白欢喜一场。可李大嫂的情况与旁人不同,沈清棠只能明说,讲清楚利弊。
李家婆婆已被张兰叫来,她比年轻媳妇经历的事多,更能稳得住,听完前因后果,问道,“沈大夫,现在适合补胎吗?”
沈清棠摇摇头,“若当真有孕,以李大嫂目前的身体情况,补胎药喝下去只有益处。可若没有怀孕,那药中有一味细辛毒性较大,对她的身体大有妨碍。”
李大嫂求子心切,急道,“沈大夫,你开吧,我愿意喝!”
“莫听她的,”李婆婆性格朗利,毫无犹豫,“沈大夫,烦你这几日多跑几趟,多把几次脉,等确定有孕后,再把这补胎药开了。”
“好,”沈清棠点头应下,对李大嫂交代,“这几日以静养为主,不要心急,明日起我每日晨起过来替你把脉,定尽力保你这胎无虞。”
“好,好…”李大嫂又是感激,又是心慌意乱,话几乎都说不全了,“我先,先谢谢沈大夫了。”
“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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