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已经烂掉了

勤政殿。

“臣萧北燃参见皇上。”萧北燃在轮椅上颔首行礼。

“阿兄来了。”皇帝斜靠在榻上手执一本奏折昏昏欲睡,见到萧北燃后腾地坐起来。侧脸看来,皇帝倒与萧北燃有两三分相似,不愧是表兄弟。只不过生长于内宫的皇帝长相就内敛多了,不似萧北燃是大漠苍茫的奔放。

“一大早起来就看折子,也就阿兄来了能偷会儿闲。”皇帝朱祁稷左看右看,只觉得萧北燃在京中两年都没变化的沙砾打磨出来的容颜竟然柔和了许多。

“表兄看起来,更见亲柔了。”

萧北燃心中有一小块柔软的塌陷,没有否认他的话,只垂眼勾了勾嘴角。

朱祁稷大惊,从前要给这位表兄赐婚,跟要他命一样,怎么如今这般……充满人夫感。

“这倒是奇了,表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你这块钢铁化成绕指柔。”朱祁稷好奇,只可惜按照祖宗规矩,命妇无事不得面见君上。

即使是男的也不行。

是个小傻子罢了。

萧北燃心不在焉,他惦记着小傻子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状况。

“只是。”朱祁稷欲言又止,想着都是自家兄弟,便直接开口问道:“这件事你来求我的时候我也觉得荒唐,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男人,史无前例啊。”

“是找玉清观的道长破解过的,他说臣病势缠绵,阴气太重,必得找一个八字至阳的男子冲喜方可化解。”萧北燃背书般搬出借口。

“真的吗?”朱祁稷问道:“那……子嗣如何?舅舅一脉只得你一子啊。”

“家母笃信。臣便顺她心意。”萧北燃沉吟,“至于子嗣,先保住性命,再谈其他吧。”

两兄弟谈了一会儿,朱祁稷就让他离开了,临走之前还调笑:“真是成家的人了,什么时候见你这般魂不守舍。有母后在,你那小媳妇不会让人吃了去。”

“对了,过几日草原部落朝见,也带上表嫂。”

*

白玉秀进来时还张牙舞爪、朝气磅礴,出去的时候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萧北燃在内宫门外等候,见谢宁面色如常,心放下一半来。

谢宁原本面无表情地低头走路,瞧见道路尽头的萧北燃后,仿佛一瞬间眉眼都活过来一样,他飞奔过去,蹲在萧北燃的面前,只喘气,也不说话。

“可还顺利?”萧北燃抚平他跑乱的头发。

谢宁想想,摇摇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恭王妃的妹妹也在,她咄咄逼人,在太后面前也敢放肆。跟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不喜欢她。”谢宁阐述一个事实,在萧北燃耳朵里就变成了恭王无力约束亲眷,意图在宫中大放厥词欺负一个孤身一人的小媳妇。

“她敢欺负你?”

谢宁摇摇头,是欺负你。

谢宁想的是,恭王有不臣之心,连带着他一家子都对病弱的萧北燃有敌意,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让他们继续对自己的夫君大放厥词。

萧北燃想的是,恭王你要造反就造反,欺负人家无辜家眷算什么本事,真当我西陲二十万大军是吃素的不成。吓得小媳妇连告状都不敢。

白玉秀想的是,这两口子脑回路都有问题。

白玉秀翻白眼,姓谢的你这会儿装什么白莲花,刚才打死一个还要拽着一个的架势呢。她不知道她表哥脑补了什么东西,欺负?谁欺负谁?虽然她不喜欢张妘樱,但是说句公道话,人家只问了一句,你这个媳妇直接给人家安排上罪名,太后亲自发话,罚了张庭耀二十大板,张妘樱禁闭。

好死不死,回去的路上遇上了进宫觐见的朱祁良,他本想端着贤良的名声友好打招呼,但是对面三人杀气腾腾,再好的画皮也皲裂了。萧北燃和白玉秀他能理解,国恨家仇,夙怨积久,可是萧北燃新娶的小媳妇怎么回事。

我现在还没得罪他啊。

双方都不愿纠缠,匆匆点头就过去了。

朱祁良感觉背后有几道炽热的视线咬住背脊。

萧北燃\谢宁:朱祁良,你丸啦。

*

因着萧北燃身子不方便,他的饭食一向是由西院的小厨房做好专供他的。堂间已经摆好饭菜,却不见谢宁的身影。

萧北燃摇着轮椅出去寻找,只见夕阳残影下,谢宁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口中念念有词。

“夫君,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啊。”

“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了。”

“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萧北燃指尖触碰眼底,有黑眼圈了吗?他没有注意过。本来他就比谢宁大八岁,可不能再看起来比他老很多。

一树梨花压海棠。呸,想什么呢。

“让我好好吃饭,怎么饭菜都上桌了你还不回去。”

“啊?”谢宁站起来,转过身,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雄赳赳的大公鸡。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宁问。

萧北燃看见这只大公鸡心脏都漏跳一拍,它实在是太大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公鸡。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眼前飘过一排排的字。

天赋异禀……天赋异禀……天赋异禀……

这个词语已经烂掉了。譬如现在上街,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举着一根白白胖胖的藕夸赞,“好一只天赋异禀的藕啊。”再譬如,买鱼时会有客人赞扬,“掌柜的,你家的鱼真是天赋异禀呢。”

诸如此类。

萧北燃觉得自己精神要出问题了,他甩了甩脑袋,甩走那个词语,问道:“你刚才……是在跟它说话吗?”

谢宁点头。

“你在叫它夫君?”

谢宁又点头。

“……原因?”

“我当时是跟它拜的堂啊。”谢宁理所当然。

“我们把它养起来,好不好?”

萧北燃:不好说,不吃了它就算我善良。

“我们要好好照顾它。”

萧北燃:我后悔当时没去拜堂了。

“夫君,我们先回去吃饭了,你自己在这玩儿吧。”

萧北燃:豆沙了!!!

*

萧家阖家欢乐,恭王府却是水深火热。

朱祁良出宫回到家看见的就是趴在地板上挨了板子不能动的小舅子和已经奉旨关禁闭的小姨子,还有哭哭啼啼的媳妇。

“我说让你别去招他,你偏不听,人家两句话就拿捏住你的命门。”朱祁良大骂,恭王妃还在哭,哭得他心烦,“先送王妃回去。”

“姓谢的太阴毒,竟然敢到太后面前告状。是我小瞧他,等我好了……”张庭耀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臀部已经血流成河了,多少药粉敷上去也无济于事。

“你还要干-什-么!”朱祁良砸过去一个茶杯,溅了张庭耀一脸的热水,他躲不开,只能生受。“他谢宁看似三言两语定了你的罪名,实际上是在交投名状。他一个毫无根基的草民,抱上萧家这根大腿,必然得做点事情表明自己的立场,否则他凭什么在萧家立足。你倒好,不躲着,反而撞上去,人家可不拿你开刀吗!你以为想要处置你的是谁?是太后!是皇上!”

“事成之前不要轻举妄动,要低调,你们就是不听。他也是个聪明人,在太后面前也不逊色,稍稍授意,刀柄子递给他,他还真敢捅下去。”朱祁良对谢宁升起几分赞赏,又看向地上那堆烂泥,怎么人家家个个都是聪明人,有默契,会配合,他遇上的全是这种货色。“还有你那妹妹,跟你一样莽撞。她年纪也不小了,让她别再惦记萧北燃了,回头我给她物色一个人家,早早嫁人,省得在家惹祸。”

让人抬走张庭耀,有下人进来娴熟地洗干净地板上的血污,又无声退下。

“留不得了。安排下去吧,让他最后再发挥一点作用。”朱祁良收敛了刚才的怒火,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一样,淡淡道。

“是。”

朱祁良叹了一口气,气还没叹完就生生憋住。他在桌角看见一封纯黑色的信,心脏一紧。唤来下人,没人知道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那个人发来的

*

恭王府,柴房。

“妹妹,你听你姐夫的吧,萧北燃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两家不可能有任何牵扯的。”恭王妃眼睛都哭肿了。娘家弟妹不争气,惹得夫君不快,她夹在中间也难做人。

张妘樱缩在角落里,一天滴水未进,但是眼睛还是精亮得吓人。

“姐姐,姐夫若是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我就是皇后的妹子,怎么能这样就把我嫁出去。而且咱家本就不算望族,咱们若是不自己寻找靠山,万一将来事成,姐夫另娶高门,你又该怎么办?”

张妘樱的话极具蛊惑性,恭王妃听完以后止住哭泣,有点害怕,又忍不住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不急,到时候还需姐姐你帮我啊。”

*

国公府,东院,香室。

“太后叫你过去都说什么了?”何氏跪在地上,面前香炉燃着袅袅轻烟。

“太后说我年纪不小了,也该许个人家了。”白玉秀面如死灰。

何氏闭着眼睛,天家无情,既可以把你捧到天上,也可以视你若棋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半分抗拒不得。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外甥女对儿子的意思,她也曾有意成全,但,他们这种人家,是容不下儿女情长的。

“太后既然说了,必会为你许一个好人家,我也会尽全力为你周旋。”

“是。”

寂静的香室里,白玉秀轻轻啜泣,泪水浸湿了何氏的衣衫。

*

国公府,西院。

“夫君。”

“何事?”

“……无事。”

“夫君。”

“嗯?”

“吧唧。”

点收藏,不彷徨

小萧小谢早日入洞房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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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已经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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