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好办法。
臣子不就是拿来替皇帝分忧的吗？
第二日，寇准刚下朝归家，就接到了宫中传召，带上大女儿入宫觐见？
大热的天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又匆忙带上沈知白入宫。
马车上父女两聊起天来。
“怎么今天还叫上我了？”接着连轴转了好长一段时间，又是备考，又是殿试，还得学规矩。
好容易考完，难得在家中躲懒，沈知白是只想摆烂。
满屋子的字帖还等着她去欣赏呢，最近新得了一幅《多宝塔碑帖》，点画秀媚，很是有趣。
寇准瞥了女儿一眼，想想那还没发出结果的童子试，点了点心不在焉的女儿。
“你还是想一想女子为官会引起多大风波吧。”
一听这话，沈知白顿时来劲儿了。
宋朝的第一位女官也是走的童子科，可惜在通过殿试后只授予了孺人的封号，并未真正入朝为官，女官也只是后世之人的尊称。
事实上孺人算是最低一等的命妇，通常是七八品官员的母亲或妻子的封号。
但经由读书之路，靠自己得封命妇的女子，这是第一个，所以对当时的南宋影响甚大。
在她之后出现了女性开办的，只招收女子读书的学校，和女子的启蒙书《训女蒙求》。
也一度涌现了更多有心于此的才女们参加考试。
——只是可惜，后来第二位通过童子科的女童，原本最有机会改变女子命运之人。
却被众臣上书阻拦，止步于殿试之前，未能在前人之上有任何寸进。
就算如此，宋朝的女性也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著名词人李清照、唐婉等都是耳熟能详，更有善于排兵布阵的抗金英雄，经商从医的更是不胜枚举。
这一度让宋朝女子的地位飞速提升。
踩在无数前辈肩膀上的沈知白明白，女子为官这事最好一开始就订得死死的，否则一旦被反扑，就在难成气候。
那么此行就显得尤为重要。
不管皇帝事为什么召见，都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说服他！
沈知白的大脑飞速转了起来。
崇政殿外。
“宣——”
父女两默契的走进殿中。
“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挥了挥手，立马有人看座奉茶。
这规格...颇高啊？
寇准捏着茶杯没做声，就今上这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总感觉今天的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前后脚的功夫，又有人到了，同样赐座。
好嘛，两个人，一个对女子为官之事向来反对激烈。
另一个则是个十分善于中庸之道，对什么都是两不相帮。
寇准吹了口茶，眼观鼻鼻观心。
“今日召几位前来，是商讨一下这位——沈知白的去留问题，以及给什么封赏。”
“刁爱卿怎么看？”
“陛下，臣愚笨，只是臣以为，我朝立国不过四十余载，现在就有考过童子试的女子，那里后有更厉害的怎么办？
《礼记》有云‘女子之职，惟麻枲丝茧、织组紃是务’女子本该谦和温顺，恪守本职养儿育女才对。”
沈知白看了过去，是个四十来岁的大臣，年纪不大，思想倒是挺迂腐。
这皇帝找了正反两方？准备开辩论赛是吗？
“刁爱卿所言有理，只是这寇爱卿之女的确天纵奇才，也是经过层层筛选，自己考过了童子试，才一路走到今天，殊为不易。”
“陛下既然体谅，不如给些赏赐，赐个封号也算皇恩浩荡了。”
“寇爱卿怎么看？”
寇准苦笑：“陛下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吗？科举中的考官还得避嫌呢，微臣自是不好发表看法的。有什么不如直接问小女。”
“呲——”刁姓臣子差点当场笑出声，区区一介女流，又是个常年读书的榆木脑袋，和自己斗？
这寇准是不是压根不想自己的女儿入朝？怎的都不打打帮腔？不怕小姑娘家家的被说哭了？
真当刚考过童子科就是天才了？想自己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那可不是吃素的！
皇帝认真的询问起沈知白：“朕觉得刁爱卿所言有理，你可有辩驳？”
还真是辩论赛啊？
“回陛下，臣女以为这位大人说得不太对。”
沈知白清了清嗓子，就对方的观点一一进行辩驳。
“首先，我沈知白在我朝，说一句前无古人并不过分，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辈们总会更加出彩。
但绝不能如刁大人所说，因为怕后来者居上，而让我止步于此，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今日的我尚且举步维艰，那明日的其他女子真的还有出头之日吗？”
这话犀利的让人无从辩驳，连寇准都不知道自家女儿有这战斗力。
谁知更犀利的还在后面：“既然刁大人以礼记为例，让人无可辩驳。可臣女在旧唐书中也读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请问刁大人，商朝时，尚有女子为将，文能占卜祭祀，武能征伐沙场，怎么到你这里女子就只能困在后宅？
说句实话，臣女应试，就是为了我朝女子披荆斩棘，立个榜样！读书人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臣女斗胆，为天下万千女子，求一个出头之日！”
“好！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来人，赏！”
这话掷地有声，不不不，简直令人心神震荡。
连皇帝都忍不住叫好，一旁的起居注和史官更是两眼放光，手上不停刷刷的记录着几人的对话。
这必是一场青史留名的对话！
寇准抚着胡子老怀大慰，往日里在家中捣蛋的女孩是真的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在场的人都对这女子心服口服，唯有那刁大人还心有不甘。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陛下，这女子上朝涂脂抹粉，描眉画眼...成何体统？那不乱了套了吗？那怀孕生子又该怎么办？女子本该安于后宅，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才是千百年来的正理。”
皇帝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又被拉了回来，对呀，这满朝文武都是男的，多一群摇曳生姿的女子。
...那上朝不得跟逛花楼一般？
其实这老顽固一样的刁大人，心中所想才是这世间大多数男子的想法。
这可在沈知白看来，可就真属于胡乱攀咬了。
“读书明理难道还有错了？”
沈知白叹口气：“这世道于女子，已经够艰难的了，刁大人何必在平添难度？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吗？”
“这女子如何上朝，也是朕心中的困扰，你不妨说说怎么解决？”
皇帝示意她接着说。
现代职场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人家那些互联网大厂还会专门招女生。
考虑到大家的接受能力，沈知白折中了一下。
“很简单，从读书进学、科举考试、再到上朝为官，女子都和男子一样装束，不施粉黛，前朝女子也绝不入后宫为妃！
怀孕生子领给假期就行，相信陛下一定会批假的。而且这事一旦成了，陛下必定流芳百世。
不论是当下，还是后世，天下女子们都会对陛下感激涕零！”
流芳百世！赵炅眼睛微眯，这话正中下怀，朝野上下对于他得位不正的声音，一直甚嚣尘上。
他那么拼命的亲征沙场收复各地，不就是为了能有功绩来抹除身上的黑点。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赵炅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下臣子的意见：“你们怎么看。”
出乎意料，最先表态的是一只秉承着中庸之道的大臣。
“臣以为，寇大人之女，堪为女子典范，是否入朝为官，全听陛下决断，若就此黜落，也可赐予封号，使她教人读书也不错！”
这就是**裸的支持了。
寇准站起身来：“臣附议！”
那姓刁的大臣万分不愿，也不得不低头：“...臣保留意见。”
“那你觉得你该有个什么官职？”
此话一出，大家都知道圣上心意已定，怕是不久就会有相关消息流出。
这寇家父女也真是简在帝心，这官职还能自己筹谋。
沈知白心中一松，当即笑意盈盈的一拜。
“谢陛下圣恩，臣女全凭陛下做主，哪怕将我定为二等，重考一次春闱，臣女也绝无怨言。若为官，臣女愿从最末等的做起。”
这会儿见她下拜，这幼小的身躯才让众人才纷纷惊觉，这不过是个未尚未及笄的少女。
皇帝都笑了；“寇准你呀，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我是越看越喜欢。
可惜皇子中没有适龄的，不然得让她做我儿媳才是！哈哈哈，罢了罢了！”
“都散了吧。”
“臣/臣女，告退。”
出了宫，三家的马车都等在宫门前。
姓刁的大臣快步走着，将寇准几人甩在身后，哪里还有半分在皇帝面前的和睦样？
准备上车时还不忘回头嘲讽几句。
“寇大人教出来的好女儿，这般抛头露面，不知礼义廉耻，我看将来谁人敢娶！哼！走着瞧。”
“不劳您费心，您有那闲工夫，不如多操心操心那整天流连烟花之地的儿子吧，当心他娶不着媳妇才是真的！”
刁大人上马车的身影一个趔趄，好悬没有摔下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宋·张载‘横渠四句’（此时尚未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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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圣心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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