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的水声不断响起,柔和的灯光洒满了整个浴室。
数个小时过去,浴缸中的水在自动加热之下,仍保持着适宜的温度,但倒入其中的药液却逐渐被兰斯吸收,已经从原本的墨水一样的颜色,渐渐变得澄澈。
现在打眼望过去,简直称得上是一览无余。其程度只不过是一缸水里被滴进了几滴墨水。
浴缸旁的椅子上,闻朝缓缓吐出一口气息,顺势放下了盘踞于椅上的双腿。
闻朝倾身向前,将两根手指置于兰斯额头之上探了探,那里的热度终于开始褪去。一夜了,兰斯的状态才终于安稳下来。
闻朝收回手起身。外间的烘干机已经停止运作,处理好的衣物被闻朝取出——正是兰斯过来时穿的那一身。
极轻微的一声磕碰,装着叠的方方正正衣物的托盘,被放在浴缸旁边的洗手台上。这是浴缸中的人随便一伸手臂,就能够到的地方。
而后,浴室推拉门的滑动声响起,咚的一声,门框碰到了墙壁。门关上了,现在浴室内只剩下了兰斯一个。
上一秒还无知无觉躺在浴缸之中,苍白着脸双眼紧闭的兰斯,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那双浅绿色的眸中尽是冷意。
从意识到那是梦的那一刻,兰斯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现在的状况——浑身无力,软的就像一条被残忍扔到赤道海里的冰川鱼。
被高温炽热地烤了一场,酸意自骨头缝里往外涌。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兰斯扭头看了看被整齐置于手边的自己穿过来的衣服,再低头看看清澈见底的浴缸当中,浑身上下仅剩一件贴身衣物作为遮蔽的自己。
兰斯磨了磨牙,两颊被咬的泛起酸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现类似于热潮期一般的状态?不,至少热潮期不会让他眼前一黑,失去所有意识。
而兰斯心中也很确定,那壶茶是在他进屋之前就泡好的,连杯子都是他自己拿的。这中间不可能有任何问题,当时他根本就是关心则乱。
可既然如此,问题会出现在哪呢?
兰斯闭了闭眼,抬起手臂狠狠砸了一下水面。哗啦哗啦,溅起的水花高高越过浴缸壁——
同时,推拉门被拉开,去而复返的闻朝低头盯着落在手背之上的温热水滴看了好几秒,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毛巾放在兰斯身旁,而后手指轻点墙壁上的温控面板,将浴缸的自助加热功能关掉。
热水泡了这么久,药液也被吸收了个干净,但看起来还是不太够,闻朝心不在焉地想到。
浴室内满是蒸腾的水汽,还有一种淡淡的奇异药香,萦绕在闻朝的身侧与脸庞,沾染了水汽的黑色发丝垂落在身后,好似兰斯一抬手就能轻易碰到,还有……还有一股兰斯极其熟悉的,绝对不会认错的味道——
那是一种极清新又极浓烈的气味,不像是闻到的,倒更像是尝起来时的味道,是柑橘被剥开皮时迸射而出的汁水气味,酸味、甜味、涩味,极为和谐地融到了一起,是唇齿间的酸甜多汁,既可口又迷人。
那是兰斯的信息素,是柑橘的气味。
兰斯整个身子都僵住,一只手臂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任由水珠从指尖一路滚落至手肘,然后滴答一声,落在浴缸之内,在水面溅起涟漪。
他双唇几度开合,却似乎根本无法组织出有效的语言,来询问自己此刻的状况。他更无法在自己几乎赤身**的情况下,冷静地同这位阁下讨论,造成自己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
是问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被对方扒光了泡在浴缸里?还是要问,你到底是不是雄虫?这一屋子的高级雌虫信息素,已经浓烈到具有强大的攻击性,可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但兰斯一句也没有问出口。
“药就在你手边的蓝色瓶子里,倒进去,泡到水凉再出来。”闻朝简略交代着注意事项,低垂的目光落在洗手台的一角,似乎连余光也未放在此刻的兰斯身上。
兰斯放下手臂,轻轻“啊”了一声,表情若有所思。
在浴室门再次被关上之前,他语气如常地开口,活像是一位接受治疗的病患,在询问自己的主治医师——
其实仔细想想,从昏迷前他身体开始出现不对的那一刻,闻朝的表现,可不正是这样吗?
“阁下,药要倒多少?”兰斯用手肘撑起身体,侧身趴在浴缸壁上问道。
他上半身湿漉漉的,因为泡了太久的热水,肌肤尽是粉色,脸上笑意盈盈,苍白中透着红,似乎有些害羞,可是细看眼眸,却并无一丝笑意。
闻朝终于抬眼,隔着水汽与纠缠在身旁的柑橘气息,对上了兰斯那双浅绿色的眼眸。
“全部。”淡淡的声音响起,但比起刚刚的那些交代,却似乎有了一种微妙的不同感。
兰斯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种不同,就见闻朝微微对他点了下头,咚的一声,门关上了。
关门声倒是比刚刚响多了。
门外没有脚步声响起,兰斯缓缓收起笑容,唇色暗淡,原本在面部蔓延的红色也已消失。
兰斯原本就有伤在身,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伤口虽然愈合但伤口处残留的疼痛却一直无法消失,哪怕用最好的药来医治,也只是控制着疼痛没有那么剧烈。
这样的疼痛自受伤那日起,就一直伴随着兰斯,这也致使他的状态一直不好。
但就在刚刚醒来的时候,兰斯却发现,那伴随自己多日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兰斯低下头,透过仍旧带着淡淡药香的水,看向自己的胸膛中央——那里原本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乌紫印记,是在与天伽族签署休战协议之时,被埋伏在其中的刺客用神经毒素所伤。
神经痛,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痛楚。军医用尽了方法,也只能使伤口愈合,以及减轻一点痛苦。
但此时,那片乌紫却完全消失不见了,疼痛也是。
片刻后,兰斯调整好自己的气息,撑起身子手指轻点,打开了浴室的排气系统。
而后他依着闻朝的嘱咐,拿起了那个蓝色小药瓶,拇指大小的瓶子,仅剩了个瓶底剂量的药剂。
就是这种药剂,治好了自己的伤吗?
兰斯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想到,仅仅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夜访,却能解决掉自己当前最大的隐患。
塞尔温·费迪南德,同传闻相比,实在大有不同。
兰斯把玩着手中的药瓶,打开盖子,任由水咕嘟咕嘟地将药瓶淹没。只一个瓶底的药,却将整个浴缸的水都染成了极深的墨蓝色。
知晓塞尔温还没有走,兰斯轻轻用手指拨动着还带着温热的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原来看不到啊。”语气似乎还带着一种莫名的遗憾。
门外,闻朝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垂着眸没有吭声。
此刻他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是酸酸甜甜的,简直是泡在柑橘汁里腌了个入味。但他被这味道熏了一夜,早已适应良好,倒并不觉得有什么。
闻朝回想着这一夜的细节,神情颇为专注,丝毫没有留意到,那被自己关闭了声音的室内通讯,正在不断闪动。
到现在为止,闻朝仍没有找出兰斯身体出现这样状况的原因。
药物吗?绝不可能。在兰斯陷入昏迷之后,闻朝就取了他的指尖血,结论是当中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出现这种体征的药物。
精神因素的影响吗?也不是,因为兰斯在陷入昏迷之后,他的精神海一片平静,但是身体却仍旧滚烫,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朝外散发。这就证明他的昏迷只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而造成的,不是因为精神力受到影响。
可这也绝不是正常的热潮期。
找不到病因,闻朝便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症状,于是他只能尽力让兰斯变得好过一些——
不然这样无休止地消耗下去,不死也要大病一场。
药浴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放到浴缸里,放水,调温度,脱掉那些会阻隔药液被吸收的多余衣物。闻朝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的治疗计划,动作不带有丝毫的旖旎心思。
原本用清心宁神加上解热镇痛的药就够用了,但闻朝注视着那片碍眼的乌紫,再拿起药瓶时,却换成了一种极珍贵的药剂——
这是闻朝之前为了换取一味药材,给一名饱受魇病困扰的龙族炼制的药,这里面的药材十分难得,他手中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小瓶。
闻朝不会因为药物过于珍贵而吝啬使用它。在他看来,再珍贵的药剂,也只有用了才能体现它的价值。如果只是放着看,那根本就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这是目前闻朝手头最对症的药了,可以连带着那点旧伤一齐治。既然发现了,也有办法治,那就无法视而不见。
这一次的药液不多,大约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水就重新变得澄澈起来。
兰斯惬意地轻舒了一口气,抬脚跨出浴缸,带出一道道暧昧的水痕。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柔软洁白的毛巾搭在脖颈之上,兰斯随手翻了翻衣物,果然都是自己之前穿的。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轻笑一声,打开了智能烘干系统 ,把身体连带着身上仅剩的衣物一起烘干。
咚咚,穿戴整齐的兰斯敲了敲浴室门,“阁下,您好像忘记拿一样东西了。”
闻朝想起自己的药瓶,认同地嗯了一声。
兰斯差点笑出声来,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外面来了很多虫族,好像是来找你的。”闻朝认真说道。
所以那一堆衣服里,闻朝没拿的是哪件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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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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