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漫长，何况还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陆晏根本没法像秦舟那样安心地躺下来睡觉。他的腿被雄虫枕着，动也不能动一下：“您先起来一下，我把外套脱下来。”
秦舟就往他的膝盖挪了挪。陆晏无法，只好借这一点空间把身上的夹克脱了下来，盖在雄虫胸口以下。
这里的气温比外面还要低上几度，以他对雄虫的常识，恐怕在地上睡一晚会感冒。但秦舟估计也不是会听他劝的人，陆晏就只在他能做的范围内勉强尽到雌奴的义务。
秦舟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格外吸引人，没有那些奇怪的胡言乱语，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这么说真的有点像流浪的狗狗，陆晏把他落在脸上的碎发拨开，掩耳盗铃般道：“这里应该也有监禁的作用吧？”
以他的经验，类似这样的装修都是用来启动监禁室内的立场。只要按下开关，犯人就会动弹不得，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每天的吃喝拉撒都由机器操控。
秦舟“嗯”了一声：“以前是有这么个用处。建这里花了不少钱，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这里之后就归我了，我不想那么麻烦，干脆就在上班那边全部处理完。”
“处理”这两个字他说得就像杀鸡那么轻松。能用到这种监狱的都是重刑犯，无论意志多么坚定的犯人，进了这样的地方都会开口。陆晏想着第一军团记录在卷宗里的那些手段，没有接话。
“你应该也很担心你的那些同事吧？不过他们用不上这么高规格的地方，我只把他们关在了B6区。”雄虫忽然兴致勃勃地说。
B6是普通牢房的聚集区。秦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故意放走沃尔顿他们后还把兰斯洛特他们也移出了审讯室，甚至还给伤员都安排了医疗服务。
陆晏想起之前收到的密报，一时没有出声。离终审还有十几天时间，如果兰斯洛特他们能在那之前养好伤，越狱的成功率就会直线上升，这个道理他懂，雄虫当然也懂。
那为什么秦舟要这么做？
“你倒是说句话啊，”某人有点不高兴了。“被关起来的又不是你？”
陆晏默然，他的处境和被关起来也没有什么两样。但雄虫此时还躺在他的腿上，他当然不能那么说：“谢谢您的手下留情。”
他还是最习惯开门见山。虽然不知道雄虫的目的，但沃尔顿他们能逃出去，这就已经比他想象中最差的结局要好。不管秦舟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秦舟看着就叹了口气：“……你不高兴吗？”
陆晏：……？
“我当然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才放他们走的，不然我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秦舟把玩着他的手指，淡淡道：“不过我也没料到他们这么能豁得出去。引蛇出洞，声东击西，如果基地的守卫再多一点疏忽，恐怕要把你们全都放走了。”
想起他发给雌虫的那些血腥的视频，秦舟的兴致又来了：“你留下来的那个细长眼睛倒是还不错。反应速度很快，宁愿废了一只手也要把其他人拖住，要是没有他的话计划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他说的是兰斯洛特。陆晏背后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丝毫不显，“您也给他安排了医疗服务？”
秦舟：“要是我说没有呢？”
“那也是理所当然。”陆晏嘴上敷衍，脑子里却在飞快回忆沃尔顿的密报，试图想起提到兰斯洛特的细节。他只说了没有生命危险，却没有提伤得有多重，恐怕情况也是凶多吉少。
秦舟看着就扣住了他的手指，“你看，既然情况那么危急，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马把他们都放出去。”
陆晏：“什么条件？”
“你跟着我，他们则远远地离开主星，再也不要回来。”陆晏本来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但雄虫回答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用你一个来换他们上百个人，很值得的交易吧？”
他扣紧了他的手指，两个人十指相触，就像镣铐一样紧紧锁在一起。陆晏来不及思考他的意图，凭着直觉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完全不理解这桩交易的合理性在哪里。如果说这是第一军团的意思，他也不是什么稀缺的技术人员，没有用上百条人命换的价值；而如果这是雄虫的意思，秦舟此时已经是他的雄主，能够随意操控他的人生，更谈不上用这么多人来换他留下来。
而秦舟只是看着他们紧紧相扣的手，好像很满意地道：“因为我喜欢。都当雄虫了哪还用思考那么多？当然是我想怎样就怎样了。”
他又对雌虫一笑，“你也可以不相信我。但他们的人还在我手里，那也由不得你做主了。”
阴暗的房间中闪过他幽深的眼神。陆晏陷入了沉默，手心里传来柔软却不失坚实的触感，是雄虫在握他的手。秦舟可以完全不在意那些军雌的性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玩具，可他决不能这么做。
可是，他的路又在哪里呢？
一晚上就这么诡异地过去了，直到早上五点房间恢复原状，秦舟也没有要他的答复，两个人就这么在地上无言地睡了一晚。
“下次可以换你睡我腿上，”秦舟扭了扭脖子，显然是肌肉也有些僵硬，随手就把雌虫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只要你愿意，我随时欢迎。当然，在床上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可以。”陆晏打断了他，见他的领子睡了一晚有些歪了，看上去实在不像样，又不得不上手给他理整齐，“时间够的话可以先洗个热水澡，恢复一下体温。”他刚刚碰到秦舟的手，又像冬天那样冷了。
他其实不应该和雄虫这么亲密的。
虚以委蛇是一回事，假戏真做又是另一回事，他不能让私人感情影响了自己的判断。现在的和平相处都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只要雄虫达成他的目的，就会立刻揭下这副虚伪的面孔。
“我今天会早点回来，下午你和我一起出门吧。”雄虫又抓住他的手，在指节上轻吻一下，“等我，嗯？”
陆晏：“……要去哪里？”
“你一直想回但没能回去的地方，”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秦舟仔细地品味着他震惊的表情，“第四军团主星一区基地。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去的吗？”
城西的临时基地里，沃尔顿背着手在窗前走来走去，着急得像炭火上的鹌鹑。在陆晏没有主动联系他时他是发不出消息的，只能被动地等待。
“别走了，说不定长官只是在等待时机。”另一个文官放下光脑，实在受不了他晃来晃去，“担心也没有用。长官他肯定能处理好的。”
“我知道！”沃尔顿被他说得嘴角扭曲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他什么都能处理好，但那可是……那可是雄虫！要是他威逼利诱怎么办？不对，说不定根本没有利诱，只是威逼……”
对陆晏被当成雌奴处理这件事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不知道是谁从中操作的，压根没有走官方规定的程序，而是直接把陆晏的身份和档案归到了雄虫那边，他们连看一眼的权限都没有。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如果不是涉及雄虫相关的事物，沃尔顿肯定能从中找到漏洞，但现在找到那个雄虫的基本资料就已经是极限了。
“你上次和中校联络是什么时候？他状态怎么样？”文官问道。
“上次还是半个月前，就只收到了文字信息。他不许我们轻举妄动，只说让等待消息……半个月怎么就这么长啊！”沃尔顿终于累了，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焦躁地灌了半杯水，“兰斯洛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被拘留的军雌是什么待遇大家都有目共睹，那是连床被子都没得盖的。不仅没有被子，连营养液都被限制在最低的维生限度，只让犯人保留最基础的行动能力。
按第一军团的习惯，也许留下来断后的军雌都已经进入生命濒危的阶段，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看着他们的主心骨被雄虫凌辱，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也许那个时候应该由我来殿后。”雌虫忽然说话了。
“别废话，” 沃尔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驳斥道，“你跑这么慢殿后肯定大家都走不了。别忘了应急预案，让成绩最优秀的人走最后，你又不是第一次接受训练的新兵蛋子。”
“……本来兰斯洛特上尉是不用被留下来的。”
他们撤退的时候出现了失误，兰斯洛特不得不留下来拖延时间。走得实在是太急了，连一个能够联络的设备都没有，只有植入在雌虫身体里的微型芯片，能够定时检测他的位置和生命体征。
“没事，他福大命大，年会都能抽一等奖呢，”沃尔顿咬了咬手指，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再次查看系统中陆晏和兰斯洛特的位置，“让我看看……嗯？嗯？！陆哥他怎么在……嗯？？？”
陆晏的位置在主星城区南侧，坐标【875，w98】，他们最熟悉的地方——第四军团主星一区基地，甚至就在办公区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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