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下,瞬间如灌入冷水的热油锅,嘭地炸了个底朝天。
西面的军部在一阵死寂般的愕然后,顿时维持不住秩序,咒骂声与怀疑声一并交织作响,轰隆隆地向各方散开。
“不可能!虫神怎么可能下这样的神谕?!”
惊愕。
“不!不!不!不可能血祭!!!”
仓惶。
“右达符异兽迟迟抓不住踪迹,难道说……”
怀疑。
“你他妈的胡说什么?!”
咒骂。
“怎么不是!你看看那些边境,还有活人吗?!啊!”
相信。
“军队去一次败一次!去一次败一次!再这样下去,曼斯勒安就完了!”
恐惧。
“放屁!他们早就被挡在边境了!!!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还活着?!”
怒吼。
……
东面的雄虫惊疑不定,人声嘈杂却仍站在原地。
“族长,这……”
迷惑。
“等着。”
看戏。
“科米加倒是沉得住气。”
笑讽。
“你们不也是吗?”
戏谑。
“祭司疯了?”
震惊。
“嘘——”
害怕。
“不可能,不可能的,虫神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我不相信!”
惊慌。
“我家只有一个雌虫崽子,不!不会的!”
惊惧。
……
南面的亚雌神情一片惶惑,众人乱成一团,脸色惨白。
“什么?!”
惊吓。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不信。
“我家的虫崽……”
忧虑。
“错了,一定是错了!”
质疑。
“神,真的,这么说吗……”
迷惘。
……
凌洲看着下面的乱状,半信半疑的、破口大骂的、居心叵测的、胆裂魂飞的,只觉得万分悲凉。
台上唱角皆掩戏,台下众人皆蒙欺。
就是不知道,这一场戏,到底是谁在唱,谁搭的台子,又是……唱给谁看?
萨岱霍斯眼中寒芒更甚,左手不动声色地抚上腰间配枪……
易哲维希一个眼神扫过来,对着萨岱霍斯微微摇了摇头。
萨岱霍斯猛地捏紧手中的光能枪,垂眸不语,半晌,才缓慢地松了手。余光里凌洲的身影微微紧绷,他用力闭了闭眼,勉强克制住心里翻涌的杀意。
另一边,易哲维希拳头攥得死紧,听着台下灼烫沸腾的戾气,看着布利华佩戏谑的狞笑,回想之前军部隐忍多年只求暂得一处喘息之所的悲凉,只觉万分讽刺。
也许,萨岱霍斯是对的,军部,是该变一变了。
军刀入鞘太久,以至于,有些人已经忘了,当初的热血荣光与刻骨战意。
几位身经百战、功勋卓著的元帅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当初傲雪凌霜的少年意气。
战魂再次燃起,便如燎原大火即将迸发,只待,狂风。
易哲维希上前一步,平静地注视着布利华佩:“您说,什么?”
“神说,血祭。”布利华佩笑容不变,“元帅不会,要违背神意吧?嗯?”
一旁的赫诺再也忍不住了,对着祭司怒目而视:“到底是神意,还是你的诡计?!”
布利华佩一脸惊讶:“怎么,亲王殿下这是在质疑虫神吗?”
“闭嘴!”罗普一巴掌就要扇过来,“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砰——”
凌洲精神力瞬间具化为一条长鞭,狠狠将罗普抽翻在地。
萨岱霍斯偏转眼眸,看着地上的罗普寒声道:“大皇子,请闭嘴。”
“啊,罗普——”艾瑟惊叫一声,扑到虫皇身边,泪眼婆娑,“陛下,二殿下怎能打自己的哥哥啊?”
凌洲无声翻了个白眼,这所谓的哥哥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啪、啪、啪。”布利华佩在一旁抬手拍了起来,看着虫皇,眼里不知是愤恨还是耻笑,“陛下的家事还是那么地丰富呢。”
约格泽昂看也不看艾瑟,淡淡道:“何祭?”
全场登时静默,直直地看向约格泽昂。
“陛下还是那么地明事理,”布利华佩笑容更大了,“很简单——”
“嗖——”
布利华佩的精神力自手中刺出,绕过祭台径直扑向地上的晶石,在触碰到晶石的那一刹那,精神力便分裂为网状,滑动、包围、缠绕。他黏腻的精神力在全部裹住晶石后“嘭”地一声炸了开来,地上登时燃起熊熊大火,红绿交杂的诡异火焰蓦地向上冲去,在祭台与地面的一半处整齐地停了下来。
远远望去,就像一口沸烫到极致的巨锅,顷刻间便能将一切掉入其中的东西吞噬殆尽,不余残渣。
“看,我亲爱的陛下,”布利华佩收回精神力,“现在,只需将雌虫幼崽,拿过来,丢下去,”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要丢的是大白菜,“再等神火灭了,就行了。”
凌洲心里早就压不住的火噌地烧上了脑子,在一瞬间就几乎要将所有的理智烧了个透彻,只留一根名为雌虫精神海暴动、雄虫拥戴祭司的神经在火中摇摇欲坠,勉强支撑着他没有立刻不顾一切地将布利华佩拍进火里去。
约格泽昂转身看着诡火:“多少?”
“陛下——”赫诺震惊地看着虫皇。
“也不多,只需一个就够了。”布利华佩不出所料地看着约格泽昂。
约格泽昂:“可以。”
“?!”
易哲维希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军雌皇帝,往昔种种皆如过水云烟,曾经的豪情壮志在此刻成了狠狠扇在所有元帅脸上的巴掌,疼痛,而又清醒。
萨岱霍斯毫不意外,只是担忧地回头看了看凌洲。
凌洲……凌洲不说毫不意外,却也有点震惊惋惜。
震惊,约格泽昂竟真的不顾同族性命,而只相信那满身毒血的布利华佩和从未见过的虫神。
惋惜,书中的约格泽昂一开始,是真的将雌虫命运系在自己身上,也曾真的为了虫族在战场上拼死殊搏,留下满身不逊于先代将士的伤疤。
可现在……
他突然很想问一问约格泽昂,虫皇之位就那么吸引人吗?权力,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让他不惜放弃同族性命,放弃过往的骄傲与荣光,放弃曾经为之追逐多年的信念与梦想,放弃……
几个模糊的片段自脑中一闪而过,心脏微微抽疼。
凌洲不得不承认,十二年的时间终究是太长,自诩牢记一切内容的他也终归是有模糊的地方。
他不自觉地伸手捂住胸口,自嘲一笑。
“雄主。”萨岱霍斯看着凌洲伸手捂住胸口,心脏狠狠一疼,发酸发苦,束手无策。
凌洲回神,抬眼看着萨岱霍斯满是心疼担忧的眸子,轻轻地笑了笑,他放下手,手指微微用力,在萨岱霍斯掌间轻划着。
算了,至少,上将是清晰的,始终如一,一如既往的……帅气。
凌洲低低地笑了,心口郁结的闷气仿佛也稍微散了些。
他不合时宜地学着萨岱霍斯的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萨岱霍斯的头,笑道:“我没事,”放下手,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
他突然什么也不怕了,上将的身边,便是心所安处。
萨岱霍斯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真是……
“哈哈哈,好!”布利华佩猛地飞到台边,抬臂向下一挥——
一直站在下面的一名灰袍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后方的虫崽群,在一片惊呼中,飞速掳走了一只因为站得远,还没有来得及被亚雌们护在怀里的白发棕眸雌虫幼崽,再在一片尖叫声中飞上了祭台,像交货一般交到了祭司手中。
“啊——朗卡尔!”随着一声惊惧万分的惊叫,一道快如残影的身影自军部冲上来。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虫崽身上的时候,又被布利华佩用精神力狠狠一抽,生生抽到了晶石旁,砸出了一个硕大的深坑。
凌洲一惊,连忙扭头向下看去,赫然是帕尼迦。
帕尼迦被砸得翅翼断裂,半边身体深深陷进了地里,周身的剧痛也比不过心里的痛苦不堪,然而布利华佩的精神力却仿佛带着钢筋铁刺,牢牢地卡在他全身经络,令他动弹不得,无力与疼痛折磨着这位即将失去孩子的军雌,只觉痛苦不堪。
朗卡尔!朗卡尔——
艾瑟跪在地上扶着罗普,见状眸底微沉,仿若可惜的情绪一闪而过。
凌洲这边却已是无暇顾及下面,他扭头与萨岱霍斯对视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萨岱霍斯略一点头,轻轻捏了捏凌洲的手后便放了开来,伸手按上腰间配枪,身后翼刺缓缓划出。
凌洲右手抚过左手手腕,手指微微蜷曲,精神力覆在其上,身后翅翼缓缓绷紧,眼睛紧紧地盯着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一手抓着朗卡尔,看也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帕尼迦,另一只手缓慢地抬起来,精神力化为一根粗长的线,自手中缓缓绕上朗卡尔的身体。
朗卡尔害怕不已,眼泪簌簌从眼眶落下,颤抖着扭动身体,想挣脱身上缠得死紧的绳索,却无济于事。
布利华佩张开翅翼,徐徐自台上升起,精神力拽着朗卡尔伸到诡火之上。
在满场惊惧交加的神色中,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轰隆作响的天空。
高呼:“神谕!血祭——”
“啊——”
精神力迅速收回,朗卡尔尖叫着自高空中掉了下去。
凌洲:拍下去,拍下去,将布利华佩拍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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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帕尼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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