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光阴

【虫族不记史,唯光阴能书时间】

帝国无比辽阔,虫族的分支自然也多如繁星。

有些虫生就高高在上,血脉赋予他们权柄;有些虫卑微低贱,战场上血与火的风霄却让他强大。

也有些虫生来只会做一件事,事成则死。光阴虫就是这样一种虫。

洛特·墨菲尔斯回到了自己五岁的时候,那天的日光盛大,照进孤山祭司的书房,书册仿佛被撒上了金箔,祭司的银发上也跃动着金色的精灵。

年幼的洛特很快活,他喜欢金色~

祭司和洛特分享手里的书,一本《南部史》,“这是南部传来的故事书,是南部记录的反叛雄虫景云的事迹。”

“反叛雄虫?”洛特疑惑,“就像北部的‘自由联盟’那样吗?”

“不一样哦。”祭司很愿意为小虫崽解惑,他按下了桌子上的按钮,星图在墙上展开。“帝国无比辽阔,每年都有数不清的星球被发现,资源星、自然星、生命星、智慧星……很多很多。每年也都有无数的星辰死去,化作星海的尘埃。”

“我知道。”洛特抢答,“唯有主星永恒,是虫神在庇佑我们。”

“是,帝国的218颗主星上都有神明的庇佑。”祭司指点星图上面最大最亮的那一颗,“这里是帝星。”

然后是最北边的那一颗,“这里是囚星,原本帝国的流放之地。三百年前,虚空异兽将兽之钥开在极北,这里就成了战场。虫皇将当时的六军派遣到战场,西泽瑞家也从此在这里扎根,虫们渐渐不再称呼这里为囚星,而是说北地。‘自由联盟’则是囚星流放者的后代。”

“这是西陵,欧切斯特守卫神山。”祭司眼神复杂,“勒西科是欧切斯特的血脉,他原本已经死去,却又在日月轮转之时苏醒。他是家主的亲子,血亲们本来以为这是神迹,可是醒来的勒西科却变得奇怪,他不愿成婚,总想独自出行,每日大错小错不断。”

“最重要的是,他不再信奉神明,于是也失去神明赋予的力量。身体逐渐孱弱,不再适应西陵的风雪,精神海等级开始下降,精神图景一日比一日暗淡,最后连头发都淡去星辉,只能终日无力地躺在床上。”

“最后家主剥离了他身上属于欧切斯特的血脉,封存了他关于西陵的记忆,把他送出了西陵,交给自己的好友照顾。”

洛特安静地听着,隐隐感觉到祭司心情,并不像外面的日光一样灿烂,反而逐渐变成浅浅的蓝色。

“后来南边的索伦线告急,元帅出征,他作为元帅的亲虫出现在南部,那时候他就叫景云了。说他是反叛雄虫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信仰,更试图分裂帝国。”

洛特看着星图最南边的六颗主星,这里以前是帝国的索伦前线,现在却已经能说的上是后方了,“南部变大了很多,之前伊莱说过南部王庭进贡的星核品质不错,所以他是在后来分裂了南部六星?现在南部的元帅是他的后裔吗?”

“不,他失败了。景云去世得很早,甚至不到百岁。他也没有任何的后裔。”祭司道,“当时的虫族二皇子是他的雌君,是这位殿下在南部建立了王庭。他是墨菲尔斯的血脉,二婚嫁给了赫里斯家的雄虫,成功得到了南部六星的支持。”

“南部六星,就是现在南部的六个军团的前身。他们的继承人自幼就会来帝都,永远忠诚于墨菲尔斯。至于现在的南部元帅景恩斯,他很聪明,南部抚育院出生,在帝都求学结交虫脉,后来嫁给了安尔索·赫里斯。”

祭司微微笑笑,将话题转回书上,“这本《南部史》是南部的一个奴隶虫写的。据说本来的计划是仿照古人类的历史书,把每一年在南部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

“哇。”洛特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赞叹,黑曜石般的眼睛闪闪发光,“那应该会有很多。”

“只有这一本。”祭司将星图收起,“虫族不记史,故事只需要口耳相传就已经足够。”

他将《南部史》递给洛特,却又重复道,“虫族不记史,殿下,唯有光阴能书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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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光阴虫能书写时间。

洛特慢慢睁开眼睛,午后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阿呆的大尾巴盖着他的肚子,远处隐隐传来亚诺的声音,是他在和侍虫调笑。

洛特并不起身,他的思绪还沉浸在梦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祭司了。

他还记得那之后的几天,祭司一直带着他,在孤山寻找光阴虫的踪迹。

光阴难寻,就算是祭司也一样。一连几天都没有成果,最后还是洛特在树下许愿,“光阴虫光阴虫,你在家吗?出来让我看一看吧。”

那是神明的爱宠,如吉光片羽,却竟真有一只停驻在洛特的指间。

那是一只通体金色的虫,小小的,甚至不如幼年洛特的一个指节大。它悄无声息地到来,在洛特的指间徘徊。

洛特试图捕捉它,光阴虫就会飞远些,等洛特不动了,它又近前,仿佛在与这只幼虫游戏。它在洛特的手心起舞,而后融化在日光里,一如它来时,无有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留下。

祭司没有见到这一幕,等他找过来的时候,只有洛特在树下哭泣。

“有一只光阴,”洛特抽噎着,“它被太阳晒化了,我不该把它从家里叫出来的。”

祭司轻柔地擦去小殿下的眼泪,雄虫的精神大多纤细而敏感,洛特尤甚。

白嫩的掌心空无一物,祭司什么也没看到,不过他相信洛特的话。

“殿下,请不必为此感到难过,这是光阴虫的宿命。它们生来就是为了书写时间,过去未来,都在它们的书里,书成则死去。它只是完成了自己的宿命。”

“那这只光阴的书在哪里?”

……

洛特在流灵草地上翻了个身,把头枕在阿呆的肚子上,好脾气的大狮子任由幼崽在它的肚子上动来动去,把它的毛蹭得乱乱的,又一点点梳理整齐。

洛特已经看到了光阴虫的那部时间,过去和未来,在他觉醒的最后关头。

【那是一只生来带着罪孽的雄虫,他本该无法出生,一如他前面的所有实验组。

可他也像千年前的勒西科一样,在月明星隐的夜里,死而复生。

他的雄父为他取名景昭。

景昭生来就比别的雄虫聪慧,南部对雄虫推崇快乐教育,他就学习雌虫的课程,因为体质无法驾驭战甲,就在星网上和虫战斗。

雄虫纤细而敏感,就像景昭的雄父,只因为在宴会上遇到了赫里斯家的雄子,南部元帅名正言顺的雄主,南王庭真正的主虫,归家后就变得日益沉默,不思饮食,最后郁郁而终。

并没有虫伤害他,无论行动或是言语上的,可他还是离开了。

景昭却温柔而强大,精神无比坚韧。

他并不总在“伊甸”,这里过于安逸,可以腐蚀一切。王庭也不太行,他的雌虫哥哥雅格·赫里斯敌视他,虽然景昭从不吃亏,但也没虫想看冷脸。

他更多地前往军部,甚至是前线的战场。那里当然不是雄虫该去的地方,但阿桑·兰斯是他不离左右的伙伴,元帅景恩斯是他的雌父,于是也没虫制止他。

或者说,一只年幼的,温柔乖巧,偶尔调皮却从不骄纵妄为的高等雄虫,反而给军团带来了无限的欢乐。

景昭的成年月觉醒非常成功,甚至奇迹般地点亮了精神图景上的虫族帝国星图,南部因他大受裨益。

就连帝星也派来了舰队。

那时的虫族帝国风雨飘摇。

洛特·墨菲尔斯在觉醒月永眠,那是墨菲尔斯最后的血脉,星辰湮灭,数不清的虫族在那夜里无声跟随他逝去。

虚空异兽诞生了强大的新兽王,帝国境内不断有新的兽之钥开启,虫皇战死。

西陵星在一日突然消失,星图上没有了它的踪迹,也没虫能再找到它。

北地的西泽瑞家又出了一个“特”,却不像林顿·西泽瑞一样对抗异兽,他野心勃勃,与北地的“自由联盟”合作,宣布北地独立。

景昭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中前往了帝都。

从来只有纯血的墨菲尔斯雄虫可以点亮星图,庇佑虫民。帝都开始追溯景昭的血脉,他的雄父被指认为先代虫皇兄弟的雄子,因为虫皇的迫害而流亡南地。

欧切斯特与西陵同日消失,佛里德不再发声,戴亚·里恩为景昭执掌议会庭。

皇庭第九军叛乱,原军团长伊莱奥行刺,被阿桑·兰斯杀死,皇庭九军从此以兰斯为统帅。

他召回了被流放的亚克莱尔,北地复归。

而南部,雅格·赫里斯早就因为精神图景缺失,精神力失控而死在战场。景昭的侍虫里同样有着赫里斯家的雌子,赫里斯永远忠诚于墨菲尔斯。

那天的日光盛大,景昭·墨菲尔斯在皇庭加冕。】

一个很好的成长故事,有爱有恨,有情有义,有泪水也有欢笑。洛特想,如果我不是故事里那只没能度过觉醒月的雄虫就更好了。

“真不该老看那本《南部史》的。”洛特的目光长久停驻在自己的掌心,仿佛又看到了幼年那只起舞的光阴虫。

“可我也不知道原来它并不是融化在日光里了,而是一直在这里。”洛特对着阿呆嘀嘀咕咕,“它大概也最喜欢《南部史》,所以写下的书,也满满都是《南部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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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族之墨菲尔斯
连载中陆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