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皇兄。午好。”

对面的马车车窗里探出来一人,李怜愁只见过一眼,便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她隔窗坐着,并未挨着那扇小轩窗。

可还是仔仔细细瞧见了周霆灿尚且年轻的一张脸。

李怜愁垂首,浑身上下又是一阵止不住的战抖。

大抵是正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恨。

偏偏那股恨意似野草疯长,让人几乎崩溃。

是了,周霆灿是杀死周嘉的元凶。

前世周嘉之死,实在颇有几分复杂。那年大雪节气,周无渡携十万亲兵征讨至京城门前。当时周嘉作为周无渡的长子,自然自请打头阵。于是十八岁的周嘉毅然奔赴城楼下,然而劝降未果,被立在城头的周霆灿,一箭射穿了脑袋。

李怜愁赶到时,周嘉已躺在雪地中,热血染红了大片的雪。

那日是周嘉的生日。李怜愁清楚记得十八年前的大雪节气,自己在北关沙场生下了周嘉。周嘉八月早产,幼年时长得很小,李怜愁悉心照顾到他七岁才见好转。

再往后,十岁的周嘉入了军营。他模样十分肖像周无渡,只是性格更似李怜愁。

于是时常受人欺负。偶尔回王府也从来不言,从不叫李怜愁担心,乖巧得很。

儿是为娘的心头肉。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转眼命丧城头。

丧子之痛,令李怜愁又惊惧又心痛。她恨周无渡不肯拦下周嘉,更恨周霆灿佛面兽心,二话不说竟杀死自己的亲侄。

未消几句话的时间,李怜愁已憋红了一双眼。眼白处布满血丝,仿佛熬了几个大夜。

周无渡都瞧了出来李怜愁的异常。然而他并未同李怜愁开口,只系紧了李怜愁身上斗篷的绑带。

而后亲自下了马车,又极其严肃地叮嘱行车的范钟。

“别叫王妃下车。”

说话时眉目间满是肃杀。

身旁热量消散,李怜愁忽然冷静几分。

她回想起前世。前世是也有这么一遭狭路相逢,然而周无渡并未下车。只闷声让了路,让周霆灿先过去。而后一个人在王府校场生闷气,练了三天兵。

看来重活一世,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的确也会跟着改变。

周无渡下了马车,随即换上一副仁兄态度。微笑似春风和煦。

“太子殿下今日也入宫?”

周霆灿不似他兄长那般身形高大,却也不是弱不禁风。他今日一身杏黄五爪太子常服,外面披一件兔毛长斗篷,眼角一颗泪痣为他平添几分邪魅。他更肖像皇帝,有一番温润如玉的文人之姿。周霆灿头脑聪明,本也是天之骄子,只可惜智多近妖,不太像翩翩君子。

“是,今日来给父皇母后请安。母后说如今这时节虽然已经立春,但似来了一场倒春寒。她惦念我太甚,于是召我入宫唠叨唠叨。”

周霆灿语气轻松,很是亲近,连尊称都没用。

李怜愁坐在车中,将这一番话也听了个真切。果不其然,周霆灿这话听来倒是接地气,毫无东宫太子的架子,话中无非是兄弟之间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估摸寻常人家的兄弟大抵也会这般闲聊。然而李怜愁听得出,周霆灿这是话里话外都拿自己是父母双亲的掌上明珠,来刺周无渡无人惦念的痛处。

听出了弦外之音,便显得眼前那位温润君子,背地里尖酸又刻薄。

李怜愁瞥了一眼窗外。只见周无渡站在原处,客套道,“那是自然。太子殿下乃是一国之本,父皇母后当然格外看中。”话虽不痛不痒,可李怜愁却看得分明。

周无渡广袖下的手已成双拳。

然而不消片刻,周无渡的手却又松开了,仿佛一瞬之间已经释然。

李怜愁望进他眸间,隐隐觉得他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好似已不把周霆灿再放在眼里。

李怜愁透过窗看外面,外面的人自然也想方设法打量着她。周霆灿转了个身,已站在窗下。

“还未恭喜皇兄新婚之喜,车上是大嫂吧,怎的不下车,与我们一叙?”

“她身子弱,不便见风…”

周无渡回拒话音未落,李怜愁已掀帘下车。

一张脸堪称倾城之姿,叫周霆灿也一时愣住。

李怜愁盈盈一拜,朝人施以标准的宫礼。

“见过太子殿下。”

周霆灿下意识想伸手去扶,未等抬手,周无渡已将人揽进怀中。

“天冷,何必下来。”

周霆灿望了望午后正好的日头。

李怜愁摇了摇头,并未开口。她下车并未有别的意图,只是想好好看看杀害她亲子的仇人。

她单纯觉得,面前这位太子殿下实在复杂。哪怕此人屡屡向她示好。

李怜愁忽而灵光一现。

男人向女人示好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贪图美色,二是为了恶心另一个男人。周霆灿此举,兼而有之。

这两个目的皆令人作呕。

周霆灿向来自大,见无人搭话也不觉局促,反而越发坦然。他提议要走。

“我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回了,咱们兄弟改日再聚?”

果然,话外之音是要周无渡让路了。

周无渡颔首正欲应下,身边李怜愁却开了口。

“是了,我们入宫觐见也是一桩急事,烦请太子殿下行个方便。”后半句没说,但要周霆灿让路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见周霆灿没知声,李怜愁又补了一句,“庆朝尚儒,太子殿下又是重礼的人,想必也该尊崇长幼有序。”

周霆灿表情一变,隐约有几分难看。毕竟自打他出生,除却序齿行二,凡事都必要争个最先。就算是皇长子周无渡从小也自然事事让着他,何曾胆敢在他面前拿乔做派。

偏今日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这妻说话又这般夹枪带棒。

把他弄得一时无言以对。

然而又不好直接撕破脸,只好假笑着拜别,钻进了车里。

旋即太子的马车便让了路。

马车虽是件死物,可让路的样子却让人无端瞧出几分狼狈来。

李怜愁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上车之前,周无渡又扶着她。李怜愁借机轻声问道,“他那样说,定是有心为之,你不生气?”

果然,周无渡沉吟良久也没开口。李怜愁没等来周无渡的反应,又加重语气,继续道。

“你应当也很恨他吧。难道,你还要忍吗。”

李怜愁抬眸睨了周无渡一眼,她凤眼轻挑,表情冷峻。比之从前温婉示人,此番多了点狂狷,竟更张扬妩媚了。

叫周无渡多看了好几眼。

李怜愁转身上了马车。周无渡一人留在车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吟。

“不急。”

李怜愁上了马车坐在了主位上,原因无他,只是方便靠着窗,能让她有机会偷看窗外。

皇宫巍峨,红墙黛瓦,看似祥和,实际上充斥着权利与**。

长街上并不热闹,除却巡逻的侍卫再无旁人。

宫里宫人众多但也没什么人气,大家不过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想来宫中生活也并不那样快活。李怜愁放下帘子,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周无渡。

她不甚明白,周无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坐到那个位置,究竟是为了什么。

帝后二人在上阳宫等候。上阳宫是乾清宫旁边的一座宫殿,也算皇帝的居所,然而并不常使用。在此处见儿子儿媳,可见敷衍。

上阳宫规模不小,只是稍显冷清。

二人比肩穿过庭院,再入正殿。而后由宫人接引,行礼问安再到奉茶,动作一气呵成。

一则是因为周无渡与李怜愁都是谨慎的人,不会在礼数上出差错,再者李怜愁前世有过经验,从前都没出错,这一次更不可能被人抓到把柄。

前世她初见帝后尚且有些紧张,今生再来这一遭,她连心中仅剩的这点紧张都没有了。

“儿臣/儿媳拜见父皇母后,祝父皇母后身体康泰,平安康健。”

年轻的夫妇站在阶下,年长的一对则坐在主位上。皇帝今年刚过不惑,身材偏瘦,不论长相亦或是脾气秉性,都与周霆灿有七八分相像。父子一脉相承,难免偏心最像自己的孩子。

皇后薛茹月更显华贵非常。她头上戴着十二龙九凤金钗,又并博鬓两对、金钿两对。双耳一串淡金色东珠,东珠本已是南疆进宫的珠宝珍品,淡金色的这一对更是世所罕见,大约仅此一对。皇后今日衣着是皇后华服,较朝祭之礼服更为日常,而比皇后常服又隆重华丽一些。

金色袆衣,与龙袍同色,裙边缀衬双凤赴祥云的绣样,黻领上亦有花草图样,以月白素纱为中单。极尽奢华,周身贵气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李怜愁作为新妇,当亲手为公婆奉茶。即便是天家也有此习俗。

李怜愁端捧茶盏,先献给皇帝,而后再是皇后。

皇帝接了茶盏,并未挑刺,表情很是平静。喝了茶之后赏了些东西便算走完了礼。大概是觉得李怜愁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儿媳,不必放在心上。

显然皇后并不是这么想。

薛茹月接茶盏时一下手抖,茶盏便被打翻在地。茶盏落地时离她还远,因而上面的浓茶大部分落在了李怜愁的裙角。

薛茹月皱眉,语气嗔怪,倒不像是故意苛责。“新妇怎么这样不小心?哎呀,这就打翻了茶盏,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吉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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