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一开始按正常流程走,辛玫沉默着跟随接待队伍。
招待部的资深讲解员热情洋溢地给外国友人介绍沪城大剧院的建筑历史和声学设计,一路上辛玫全当法穆是陌生人。
直到一行人步入大大小小的非遗乐器展示区域,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代乐器,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架缩小比例的箜篌模型,琴弦在玻璃柜的底座灯光里泛着银白色的微光。
讲解员熟练地打开多媒体屏,一段关于箜篌兴衰的短片开始播放,箜篌幽远的琴声伴随丝绸之路的驼铃靠近,在盛唐时代的宫廷宴乐里奏响天籁,明清之际逐渐失传,直到近代才被重新复原。
讲解员按短片的历史顺序依次给来宾介绍箜篌的发展和失传历史。介绍完毕收获了一片热烈掌声,正要转向下一区域的时候,沉默一路的法穆忽然抬手,轻轻敲了装有箜篌模型的玻璃柜,引来众人注意。
“我对这架乐器很感兴趣,”他的中文很标准,越过人群的目光直直落在辛玫身上,“能请乐团的箜篌手单独给我讲讲吗?后续安排的其他区域我就不参观了。”
这要求来的突兀又任性。
格林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声坑货雇主,脸上维持得体微笑,“fam是位作曲家,你们知道的,作曲家总是对乐器本身更感兴趣,不知哪位是负责箜篌的乐手?”
讲解员看向小吴,小吴看向辛玫,帮忙把她推了出来,“这位就是我们的乐手。”
辛玫只得迎上去,面向法穆这位国际友人,微微颔首,“我是乐团的箜篌手,我叫辛玫。”
“辛小姐,幸会。”法穆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麻烦你了。”
“咔哒”一声轻响,展厅厚重的门被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法穆转过身来,冷冷盯着辛玫,展厅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衬托地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狮子向她步步靠近,辛玫步步后退,后腰抵上桌子,她的退路戛然而止。
熟悉的男性香水气息侵袭而来,法穆惯用的香水多年来从没变过,曾让她在无数个夜晚感到窒息。
“四年零五个月十三天。”阴影中他响起的声音透着海啸汹涌前刻意的平静感,“加上今年过去的五个月,可以凑满五年。从别墅里跑出来到现在,捉迷藏玩了五年,玩的开心吗?玫玫?”
他撕破了国际友人的伪装,辛玫的手指不安地扣上桌沿,神情微变的脸上露出他最熟悉的冷艳模样,那是她自小惯用的保护色。
“你逼我的。”
“我逼你?”法穆低笑出声,一手撑住桌面,微微俯身,直把她困在自己身前。
“我怎么逼你了?玫玫?逼你穿昂贵的高定,戴昂贵的珠宝?”他的手指突然抬起,暧昧掠过她耳垂的位置,以前他都是亲自给她戴首饰的,“还是逼你远离了那些脏东西?你最后是怎么报答我的?嗯?”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辛玫手臂环抱,脸上写满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只是捅了你一刀而已,都没碰到心脏,监控那么多,别墅的私人医生最多五分钟就到了,总归你死不了,不然也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死不了,你很失望吗?”法穆的眼神比她更冷,捏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明明是你先求我的,你爬上我的床求我帮你,你跟夏穆鬼混被拍……”
“你闭嘴!”辛玫猛地偏头,挣脱他钳制的手,脸颊泛起红痕,“那根本就是圈套!你明明知道真相,你也任由那些脏水泼在我身上!你们一家子都一样!”
“真相?”法穆挑眉,语气轻佻,“真相重要吗?媒体只在意温特家有天大的丑闻可以追。”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是唯一把你从泥沼里捞出来的人,关着你也比烂在外面好。”
“那叫好?”辛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被你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别墅里每天……”
她想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差点当场作呕。
“你跟夏穆一样,都是神经病!都是偏执狂!你们连那东西的癖好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尖锐的声音彻底把法穆激怒了。
“那又怎么样?答应你的我做到了,我帮你解决了麻烦,爸爸找不到你,你活的好好的!而你呢?你捅了夏穆不够还想反过来把我也弄死?你差点杀了他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这五年,你跑出来,过得很好?你花谁的钱?住谁的房子?是早上送你来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他看起来真是有点疯了。
辛玫面上维持着镇定,“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现在用不着你来管。”
“用不到我管?”法穆逼近,捏住她下巴的力道几乎要拧碎她,“他知道你的过去吗?他知道你有暴力倾向吗?他知道你杀人未遂吗?你以为外面的男人真爱你啊?他们只是看中你这张漂亮脸蛋,男人喜欢的都是脑袋空空的蠢货花瓶!你但凡敢露出一丁点马脚就要被扫地出门!”
他眼神凶狠,温热的呼吸却轻轻喷洒在她脸上。
“只有我知道你的不堪,只有我能接受这样的你。要不是我替你压下那件事,你早就被爸爸送上国际法庭了!是我让你活到现在的。”
“难道我不能反抗吗?”辛玫猛地仰头,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凭什么对付你们温特家的人要挑我下手?我跟温特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被拍照!我被曝光!你的爸爸要保儿子,我就活该被扒个精光?你们不就欺负我什么都没有吗?”
她越说越激动,那些被强行压抑的难堪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媒体记者刺目的闪光灯,网络上不堪入目的评论,别墅里日复一日的禁足和孤寂,她骂着骂着自己就哭了。
她一哭,法穆一下子变了眼神,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展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她扑簌簌落下的眼泪尽数融化,某些刻在记忆里怎么忘也忘不掉的恶心画面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却越发清晰。
她的肩膀颤抖着,声音哽咽着,浓重的鼻音里声音断断续续。
“凭什么……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承担……”
“玫玫……你不要哭。”法穆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不断滚落的眼泪,不由得自责起来,她哭起来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找出手帕,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
“我错了。我不该提那些……”
“你没错!”辛玫泪眼婆娑地瞪着他,睫毛上挂满晶莹的泪珠。
“你就是觉得我活该!觉得我就该被你关在那个房子里像个洋娃娃一样摆布!”
“我没有!”法穆急切地否认,他想拥抱她,又在她充满怨恨的眼神中止步。
“我是真的爱你……我想找到你,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夏穆都不告诉我你回国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被抛弃的执拗。
“你走了之后什么消息都没有给我,你也没有拿走戒指,那明明是给你做的。”
辛玫的哭声顿住一下,又开始哭了,哭的更大声了,但她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微微动摇的神情。
法穆见她情绪稍有缓和,更是放低姿态,“玫玫,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这么凶,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重新开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保证不逼你做那些事了。”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旁,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丑闻已经过去了,你不用被关着了,我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吗?”
“我不要……你放开。”辛玫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没了之前的尖利。
“我不放。”法穆把她抱上桌子,擦拭她眼泪的动作轻柔,微微仰着头看向她,“你想去什么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展厅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一条缝。
招待部的小吴助理被吩咐叫来看看两人相处的情况,门刚开了一条缝,她就瞥见了展厅内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
那个参观时冷冷淡淡的金发作曲家像小狗一样,仰头看着辛玫,神情专注而温柔,手指轻轻擦去她眼睫毛的泪花,而辛玫,那个乐团里背景神秘的救场箜篌乐手,正背对着门,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哭。
男人说的话虽然听不太清,但那份讨好姿态隔着很远都能很直观地感受得到。小吴瞬间瞪大了眼睛,心脏砰砰直跳。
这是什么情况?那个辛玫不是秦先生送来的人吗?怎么突然跟这个外国作曲家处起来了?看起来还这么不对劲?
她悄悄拿出手机,快速拍了两张照片,她的手机是最新款,镜头很清晰地拍到法穆正低声下气地哄着啜泣的辛玫。拍完照,小吴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轻轻又关上了门,没让两人察觉到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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