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药王庄弟子甚多，占地也广，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这场婚礼，此刻庄内到处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囍”字，门派内的人个个都喜气洋洋，忙得不可开交。
慕容诩听说慕容煊已经到了，跟汪锦城和江寒打过招呼以后就去找他，孟昭把楚烨也打发了过去。
等楚烨一走，孟昭让阿蘅探听了林殇院子的所在，之后便去找了林殇。
按照习俗，新郎新娘在成亲之前的三天不能见面，所以即便江寒和林殇是同门师兄妹，两人也刻意避讳着，林殇这几天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出过。
几个师姐妹看着林殇试完了喜服和首饰，都纷纷夸赞，说等新婚之夜江师兄要是看到这样的她，定会心甘情愿，一生一世做她裙下臣。
林殇脸颊羞得通红，但眼底却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哪个女子不希望跟自己的意中人白头偕老呢？
而她，马上就要如愿以偿了。
林殇含羞道：“别说这种话了，多羞人啊。”
“这有什么可羞人的？你们都快成亲了，还怕什么？”
“林师姐，江师兄对你真的很好，婚礼邀请了不少有名望的人呢，四大派的掌门也全都到了。”
“说起这个，我听说名剑山的少主也来了，但是不是跟楚掌门一起来的。”
听到“名剑山”三个字，林殇笑容微凝。
她取下了金镶玉的耳坠，状似随意地问：“名剑山都来了些什么人？几位长老也都来了吗？”
“四长老和六长老、七长老来了。”一位师姐恼道，“说到这个，当时我跟江师兄一起去名剑山送请帖，听说楚掌门本来是想让那位孟长老一起前来的，只是孟长老连面也没露，真是无礼。”
林殇问：“孟长老？是孟昭吗？”
“对啊，就是他。”
“我听说他只是挂了个长老的名头，已经出山大半年了，就没有回去过，或许当时他根本就不在名剑山，林师姐别为了这个生气。”
“可楚掌门既然说了，定会找他的，他却还是没来，这分明是不把我们药王庄放在眼里。”
见那位师姐越说越不忿了，林殇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姐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立刻又有师妹劝道：“就是，明天就是林师妹和江师兄大喜的日子了，实在不用说这些，再让林师妹扫了兴。”
一群姑娘围在一起，又说说笑笑好一阵，眼看着天色晚了，师姐妹们这才纷纷离开。
林殇对着镜子，抚弄着头上做工精致的金发钗。
这是江寒送给她的。
她家人都不在了，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但是江寒还是给她备了许多聘礼，这支金钗就是其中之一。
她受之有愧，说不要聘礼，江寒给她把钗戴上，克制不住地在她侧脸亲吻，“成亲是大事，一辈子就一次，不能薄待你。这些都是应该的，再要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明知江寒是佯装微怒，但林殇还是温婉一笑，收下了。
她要成亲了，她找到了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也不知父母和哥哥在天上能不能看见。
正想着，突然听见“吱嘎”一声响，她猛地回过神，就从镜子里看见孟昭进来了，并且将门关了栓上。
她蓦地转身，就要去拿自己悬在墙上的剑，却被孟昭按住了手腕。
“林姑娘，我今日前来无意唐突，只是有件事想跟你求证。”孟昭道。
此时的她神色凛然，和半年前的轻浮浪荡全然不同。
可即便如此，林殇对她也没有好脸色，冷声问：“什么事？”
“你是不是莫卿？”
林殇微怔。
她突然想起来上次在闵城外，孟昭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收回了手，又将孟昭打量了一番，林殇的警惕性更高了，“你到底是谁？”
看出林殇眼里的防备，孟昭往后退了一些，好不让林殇觉得自己有太多压迫感。
而从林殇的反应，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她早该确认了的。
殇，未成年而夭。
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女儿取这个名字？
孟昭心中喟叹，面上不露，行礼道：“上次在令尊令堂墓前，是孟某冒犯了。”
林殇盯着她端详了片刻，或许是看出她并没有恶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却还是有疑惑：“你知道我的底细？那你想做什么？以此威胁我？”
“我不需要威胁你，只是你明天成亲，我想来看看。”顿了顿，孟昭又道，“你想好了？你和江寒成亲以后，如果生下子女……”
“我跟师兄说好了，我们不要孩子。”说起这个，林殇脸庞微红，“不会有事的。”
孟昭却还是道：“我有办法能解了你的后顾之忧。”
林殇微微思索，好像明白了孟昭的意思，却摇了摇头，“我只想跟江师兄好好在一起，不想再被那件事影响了。孟公子，我不知你到底是何身份，但我现在是药王庄的林殇，不是闵城的莫卿，若你非幽冥界的人，请你放过我。”
孟昭明白了。
林殇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嫁给江寒，要跟过往一刀两断，她多说也无用。
她从乾坤囊里取出一颗鸭蛋大小的夜明珠放到了桌上，“我来得匆忙，没有备什么厚礼，这个算是送给你的新婚贺礼。莫姑娘，祝你和江公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林殇看着那颗夜明珠失神了片刻，才终于把目光挪回了孟昭的脸上。
渐渐的，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你……”
她唇颤得厉害，扶着桌子才站稳。
孟昭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未答她的话，行了个礼便想走。
林殇却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孟昭回头看着林殇，“姑娘还有事？”
林殇用力抿着唇，过了片刻才怅然道：“我本来有位兄长，只是去世了多年，若他能看着我出嫁就好了。”
孟昭敛下了眸子。
她和林殇只在数月前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林殇既然要斩断前尘，那和她就更不会有瓜葛。
她本可以一走了之，但却还是去了林殇面前，问她：“有你兄长的画像吗？”
林殇抬头看着孟昭，一滴眼泪自眼角滑下。
她当即画了一幅像交给孟昭，画像上是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少年，模样和如今的林殇相去甚远。
孟昭盯着那画像看了顷刻，将画像投进香炉烧成灰烬，走入了屏风后。
林殇则是坐到了梳妆镜前，心不在焉地梳着头发。
她往屏风那边看了好几眼，眼神一次比一次热切。
可孟昭始终没有从屏风后出来。
就在林殇快要按捺不住时，她终于从铜镜里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哥哥。
她猛地起身，转头看着已经到了近前的男子，两行热泪蜿蜒而下。
那张几年来只能出现在梦里的脸，现在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哥……哥！”
她抱着面前的人，压抑地哭喊。
孟昭极少被人这么抱着，身体显得十分僵硬，又不能将人推开，只好立在原地，安慰道：“成亲是喜事，别哭。”
林殇在她怀里连连点头，“好，我不哭。哥，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知道。”孟昭将人轻轻推开，给她把被泪水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开，看着她的目光柔和至极，“过去的事都忘了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她看着面前一身嫁衣的姑娘，好美。
温情的时光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画皮便失效，孟昭的脸变回了自己的脸。
可即便如此，林殇依旧很满足，并向孟昭表示感谢：“我还以为我哥看不到我出嫁，孟姑娘，谢谢你。”
刚才抱着孟昭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孟昭是女儿身，也能彻底释怀当初孟昭对她的无礼，甚至对孟昭有一种特殊的信任感。
孟昭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也好。
尽管是假的，但到底圆了林殇的念想。
晚上孟昭没住在药王庄，而是去了外面的酒楼。
阿蘅在斟酒，眼看着第二壶酒都快空了，她秀眉微蹙。
“主子，你不能再喝了。”
孟昭平时喝酒很有分寸，一般只喝一壶，之后就怎么都不喝了。
孟昭把酒壶从她手里拿过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却只是把杯子捏在手里，久久未饮。
她坐在靠窗的地方，楼下正好是夜市，有人在演皮影戏，正到精彩的地方，看客们鼓掌欢呼。
真好啊，人间烟火。
烈酒入喉，孟昭盯着楼下的皮影戏，话却是对阿蘅说的：“真的有能让人不顾一切的感情吗？”
阿蘅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应道：“姜夫人不就是那样吗？”
孟昭闭上了眼睛。
是啊，姜夫人就是。
为心爱的男人怀胎十月，生下儿子，之后独守空房十几年，甚至因为那个男人而早死……
“你呢？”孟昭突然问，“你跟慕容诩怎么样了？”
没想到孟昭会突然问起这个，阿蘅有些怔然。
孟昭笑道：“来药王庄的路上，那小子一直关照你，我不瞎。”
阿蘅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裙，不出声。
孟昭后脑靠在柱子上，复而又望着楼下的众人。
“阿蘅，这些年你一直为我办事，辛苦你了。等我做完想做的事，你就走吧。”
“主子……”
“你的事自己拿主意，不过慕容诩是人，你是妖，人的寿数有限，你若是与他逢场作戏也就罢了，若是动了真情，将来他百年之后，痛苦的是你。”
……
楚烨找到孟昭的时候，孟昭喝了四壶酒。
她喝醉了，靠在栏杆上吹风。
楚烨把那件被孟昭嫌累赘的斗篷给她披上，大着胆子牵住她的手，跟阿蘅问：“她怎么了？”
“主子听说平凌府的酒菜好，多喝了两杯。”阿蘅答道。
楚烨于是也没有多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递给阿蘅，“慕容还有别的事，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阿蘅愣愣地看着那个玉镯。
“不喜欢吗？”楚烨把镯子放到桌子上，“如果不喜欢，那你去找慕容退。”
他说完就背着孟昭下楼。
可不能真的让孟昭在这儿睡一个晚上，万一着凉怎么办？
至于阿蘅……他跟慕容诩说了阿蘅的身份，但从这一路上慕容诩的表现来看，他似乎依旧钟情阿蘅。
楚烨只希望慕容诩的运气比他好，能得阿蘅倾心，否则他们俩都爱而不得，那也太可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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