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殿,一月后……
星茧的光膜悄然消散,莫愁的灵魂在漫长的沉睡后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是残破却流淌着熟悉星辉的天枢殿穹顶,以及守在一旁、疲惫与欣喜交织的阿蘅。
那份熟悉感冲破尘封的记忆。
“阿蘅?”她下意识唤出这个深埋心底的名字。
凡世百年轮回的蒙昧无知早已烟消云散,属于天枢殿仙侍的完整记忆与情感瞬间复苏。
“是我!”
阿蘅眼中泛起巨大的波澜,想要靠近又顿住了,强行压制翻涌的情绪,唯恐惊扰这失而复得的宝贵友情。
莫愁尝试着起身,体内却涌动着某种陌生又浑厚的力量。她心念微动,指尖下意识地捻起一缕悬浮星尘。
嗡——!
周身星光流转,天枢殿穹顶残破星图与之呼应!亿万星辰、人间气运、山川地脉……无数错综复杂的信息不受控制地冲击着她的识海!
这不是她的力量!
这是司命之力!属于那位端坐星辰中央、遥掌世间命簿的司命神君!
莫愁脸色骤变,强大的本能驱使她以这新生的神力为引,狠狠刺入自身灵魂深处,追溯着凡尘百年的两世宿命因果:
第一世,情劫难渡:
推演的星光化作冰冷的水镜,映照过往。
水镜中映出少女莫愁虔诚跪拜于古老神殿。面前的神像高大威严,面容在氤氲香火中模糊。然而以司命神力回溯的莫愁却看得分明,那神像的面目轮廓,分明是阿蘅少年时的清俊模样!只因阿蘅化形前唯见司命,故而承其七分神韵。
水镜画面流转,少女痴恋上了这位神君,将满腔纯粹炽热的情思投射于虚妄的偶像。她日复一日跳着祭祀舞,一次又一次的献祭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只为能够同这位神君巡游天地,传达神谕。情劫之下她最终没有为任何凡间男子动心。虔诚的祭拜让莫愁得见司命真容,最后得偿所愿跟随司命身后巡游看一次天地。
可在这一次巡游中出现了意外,在与邪魔打斗过程中司命分心保护莫愁,以至本命法器掉落人间,莫愁愧疚难当觉醒仙力的瞬间召唤回了法器,却不慎遭到邪魔袭击,情急之下阿蘅为其挡下致命一击,让莫愁得见阿蘅真容,可莫愁以凡人之躯受了邪魔之力波仍无法活下来。看着阿蘅在她面前消失她一度怀疑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
随着阿蘅的消失,莫愁在心神恍惚中跟着魂飞魄散……
星光视角骤然拔高,莫愁以“局外人”的身份,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魂飞魄散的瞬间,云端俯瞰的司命神君脸色瞬间惨白。他毅然剥离自己浩瀚神魂的一半,化作禁锢在亿万残魂碎片中艰难捕获了属于她的最微小、最根本的一缕残魂!
第二世,嗔念断魂
水镜再次翻涌,映出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她出生之时被产婆断定活不了了,便被母亲托付到神殿门口,好在被师父(前任大祭司)捡了回去,师父诊断着莫愁的情况最终也无奈的摇了摇头。然而转机就是师父抱着她靠近神龛之时,引动里面尘封的银铃的共鸣。由此师父得知了她就是上一任的被神明眷顾的巫女,便把小婴儿推荐给司命,希望司命能解救这场瘟疫。
小婴儿因同司命解救受灾百姓,封印疫病之源消耗过渡陷入长眠。
五十年后小婴儿醒转,被师父收为徒弟,大祭祀则担负着教养她的职责。在师父和阿蘅(大祭司)守护百姓思想的影响下小莫愁刻苦修炼,欲赶上阿蘅的水平,终于在十五岁那年被选中舞祭司。
然而随着体内灵魂碎片的修复,莫愁的记忆也在觉醒,以至莫愁对自己的存在及司命和自己的纠葛产生了怀疑,最后心灰意冷在封印疫病之源是同疫病邪祟同归于尽.
水镜中,盘坐于天枢殿的那道白衣身影叹息更深。此次失败虽非情劫,却更险恶。他无法再分割神魂,余下半魂需维系神格与推演职责,只能倾尽所有积蓄的神元,悄然干预她下一世命轨的起点,并耗尽心力为她重塑星茧,寄望于下一次的“奇迹”……
殿内一片死寂……看完了两世的经历,神君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莫愁瘫坐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两世的死局、两次的毁灭,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她的目光盯在阿蘅脸上。这张脸!这张酷似神殿神像、酷似司命神的脸!
“阿蘅!是你当初只见过他,才生成这副模样,我们在这天枢殿朝夕相处……而我的情劫却应在了神君身上……可到最后你为什么要为我挡下致命一击”
莫愁眼中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了百年的痛楚如洪水般瞬间爆发
她的“情劫”,因阿蘅化形而生的、却荒诞绝伦的错位投射!到最后却连累神君耗费半魂救回她的痴恋碎片!
神君为了救回这缕被“错认之情”焚毁的残魂,司命神基已损;再强行续魂塑茧对抗天罚,最终导致他神力尽失!
这一切的源头,竟是她凡心妄动还认错了人!
莫愁猛地抬头,神力激荡:“阿蘅你早就知道……知道一切!看着我第一次为他神魂俱灭,看着我第二次为嗔念惨死,看着神君为了这份‘错情’一步步走向毁灭?”
阿蘅被她的话镇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无尽的愧疚与心痛淹没了他。是的,他是最初引动孽缘的“镜像”,是知晓她百年惨死的“旁观者”,更是……无力改变天意、眼睁睁看着挚友走向寂灭。
司命身躯被阿蘅的神光托着,呼吸微弱静静躺在不远处。这死寂的景象与莫愁眼中燃烧的星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的新生,他的凋亡。
她的滔天之力,他的油尽灯枯。而这一切,都缠绕在那个因一张相似的脸而引发的、荒谬绝伦的“情劫”原点之上。
莫愁踉跄站起,指尖的星辰之力引动殿内星轨转动,星光横流。
属于司命星君的浩瀚推演之力在她体内奔涌咆哮,却只给她带来蚀骨的冰冷。她守护的人因她的错而毁灭,而她的“新生”,竟建立在这份毁灭之上!
那具无知无觉的残躯,既是她存在的意义,亦是她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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