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用他那近乎蛊惑的低沉嗓音说道：“掌管寿夭的神？我不过是一个听命于皇家的谋事臣罢了。不过，世人总是在自己危难的时候，才去信仰神明，渴望神明能为他们纳福送财，一旦危机感解除，神明这东西，就变成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哄哄小孩罢了。”说完，他看了桑楚一眼，眼底的笑意更浓了，“那你呢，你想处于危机之中，还是想要永久的安逸？”
“又或者说，你信神明吗？”末了，空桑在木桌前坐下，为自己斟了一壶茶，抿了一口清茶缓缓说道。
“危机也好，安逸也好，都与我无关，我不属于这里。”桑楚果断回拒。
“你属于哪里，不取决于你的记忆，而是你的价值。”空桑缓缓说道，眼里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似是在威胁，也是在引导，“聪明人，这时候一般都知道该如何做了。”
听完这一番意有所指的话，桑楚知道空桑交给了自己两个选择，若选危机，那她就是那低若尘泥的异族奴隶，禁锢于暗无天日的黑房子，日复一日做一个试毒的容器，直到遇到无法克服的毒死去。若选安逸，那她必须信任眼前这个自诩“神明”的男子，去执行他所说的那个计划。
安与危，皆在她一念之间。
桑楚神情微敛，内心细想着：我只想知道这一桩桩我不能理解的离奇现象，藏在其背后的真相。所以面前的“神明”，我只能去相信。片刻后，她眼眸中的防备褪去，渐渐有坚定浮了上来。“我信。”桑楚盯着空桑那张看不清面孔的脸，似乎是要将他面具底下的真实面孔都看穿，“能给我带来真实的神明。”
廊道的寂静此时被人点破，屋外有人扣了扣门，空桑淡定地打了个哈欠，懒懒起身越过桑楚走到门口开了条小缝，收到门外密令使传达的情报纸条，收下简单地看了一眼，给了其一道眼神示意，对方收到指示悄悄退下。空桑关门转身，停在桑楚身后，“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你所见到和相信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空桑将折扇横于胸前，又绕到桑楚跟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计划事成后，你自然会知晓真相。”
桑楚轻挑眉梢，淡淡说道：“所以，你筹谋已久的计划是什么？”
空桑又恢复先前玩世不恭的笑意，解开了桑楚的穴，邀她坐下后又为其倒满了茶，茶的热气氤氲在二人之间，倒显得面前所见所闻所感都有些不真切。
“漠云皇室党争不断，想必你也很清楚，而今势头最盛的便是圣上的六皇子广衍王，高长离。”闻言桑楚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一阵波涛汹涌，又是广衍王？高长离，高长离......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差点遗忘的名字。
“请问你刚才所提到的这个广衍王，可有婚配？”桑楚回想起不久前初遇高长离的经历，提出自己的疑虑，试图从空桑的回答里摸清她现在所处的时期，是初遇高长离之前，还是其后。
“未曾婚配。”空桑缓缓道，闻此桑楚的心才沉下不久，又差点被他的下一句话给梗死，“不过，等你去了就有了。”
“你是说，让我去和他成亲？”桑楚眉头皱成了一团，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被注定了。如果说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期，是比初遇更早，高长离即将与她成婚，那是不是说......
脑海里霎时回响起那时在异族巢穴，高长离说过的一句话“不过这诱饵也确实对本王胃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那死去的王妃又回来了。”
她会死？这怎么能行？！
“我要你潜入广衍王府盗出其身上的一件宝物，宝物信息待你住进王府后的第七日，会有人送到你手上。在此期间，最好的身份就是你作为他的枕边人去执行任务。我们得知，一月后，广衍王将会迎娶左相之女姜灵韫，你只需以姜灵韫的身份坐进花轿鱼目混珠，正式拜堂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广衍王妃。”黑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桑楚，将刚才她的反应都收在眼底，深邃眸底翻涌着苍海般的骇浪，他慢悠悠开口。
“假扮丞相之女替嫁？先不论那姜小姐外形与我不一，此事一旦败露，我的安危谁能保证？”那位广衍王，虽长着一张酷似谢晏辞清风朗月的脸，心里却毒如蛇蝎，桑楚心想，她可不能稀里糊涂就死在这里，更不想面对那张和谢晏辞过分近似的脸。
空桑笑着解释，“你放心，姜灵韫虽为左相之女，却因生母早逝，自小为替母祈福养在远离上都的广江寺，平日里整天在厢房里念经祷告，除了寺里的住持和贴身的乳娘，没人知晓她的真实相貌。就连其亲父左相本人，数年来也就见过她一回。而那位乳娘，多年前就被人毒哑了，又不识字。”
“毒哑？”听着空桑淡淡地交代完这些，桑楚愈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丞相幼女，多年不养在身边，亲近之人还被毒哑，怎么想都不会是意外和巧合。
空桑讳莫如深地笑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前面的所有问题，我都替你摆平了，后面的事，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事成之后，还是在这里碰面，我会告诉你你所疑惑的一切。”说着，他瞥了一眼外面的动静，站起身，似是准备离开，转身之际又交代道：“不过，直到姜灵韫从广江寺出发进上都城的那一天，你只能待在这里不可露面。我会差人把每日的膳食给你送来，在此期间你要用自己的本领辨明，饭菜是否无毒可安全下噎。”
“等等，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既然是去王府，为什么要试毒，又为什么只选异族而不是任何一个可以替你办事的下属？”桑楚叫住正准备离开的空桑。
他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头，“你可知，为什么异族人明明都亡国了，却还是在这乱世混的风生水起吗？因为，他们的求生本能和耐毒意志，比谁都强。人心的歹毒，可比毒虫猛兽更难抵挡。”
空桑离开的步子稳而缓，恍若天地万物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有任何差池。“你什么都算到了，可算得到我不是真的异族人。”桑楚轻声喃喃，这暗房又只剩她一人，安静地仿佛没有任何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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