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帐内,都指挥使许褚萧正坐在桌案前整理流放人员名单。
他手执朱砂笔,在写着谢渊忱名字的那一栏轻轻划上一条红横。
帐帘被人从外侧撩开一角,带来徐徐寒风。
“大人,赵百户派人传了口信。说宁和王正押送着逃跑的犯人往营地来。”
许褚萧手里的动作一顿,抬眼道:“知道了,待会儿我便去迎。”
进来传话的陈百户愁眉不展道:“大人,这赵全封明摆着就是想让您受罚啊,也不知道怎么宁和王就从泉亭到这儿来了,您看这要怎么办啊?”
许褚萧将桌案上的东西收好,缓缓起身走出营帐,视线看向营地大门外。
“先看看宁和王为何而来吧。”
谢渊忱透过窗帏,看着马车一点点趋近军营。
辕门外两位身披铠甲神情严肃的人一前一后站着。
他认得出,为首的是都指挥使许褚萧。
谢渊忱放下窗帏,眸色是淡淡的哀伤。
他没有看向裴璟泤,只是盯着地面失神,“谢家还会有救吗。”
紧扣着的双手,无法明确答案的问题,有心无力的执念。
在这一刻,突然厌恶从前没能考取功名有所建树,为谢家遮风挡雨的自己。
“有。”裴璟泤沉声道。
马车骤然停下,谢渊忱垂眸,似自嘲得笑了一声,怅然道:“谢谢你。”
他随新圆叔先一步下了马车,裴璟泤紧随其后。
许褚萧瞧见谢渊忱身上的衣着,心中有了些答案。
“参见王爷。”许褚箫同陈百户上前,齐声行礼道。
裴璟泤淡淡的应了声,道:“外头风大,劳烦指挥使带个路?”
陈百户猜不准眼前人的来意是善是恶,笑脸迎上前道:“想着王爷一路上定是劳累,营帐内已备好暖身的姜茶和吃食,还有汤浴,还请王爷随我来。”
“不必了,我想与许都司单独谈话。”裴璟泤转身看了眼谢渊忱,“带他去就行,再准备一身衣裳。”
陈百户迟疑,对视上谢渊忱茫然的眼神,连声应道:“是是是,还请世子随我来。”
众人鸟兽散,被全然抛之脑后的赵百户眼底是熊熊怒火。
“不是说宁和王与那姓谢的水火不容吗!”赵百户怒斥身边随从,连带着踹了一脚,“现在是怎么回事!”
被踹出去的随从连滚带爬的跪起来,支支吾吾道:“这……这确实是如此啊,王爷虽是义国公的学生,可与谢世子从来就是不合,相互碰面都是绕道走的啊。”
传言两人简直是丝毫不顾及任何人的颜面,即便是在国公面前也是话都不说几句,谢世子以往的生辰从不邀请宁和王,连带着义国公的寿宴,这两人都像针尖对麦芒似的。
让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在举办宴席时都不知该如何两全。
赵百户咬牙,心想:是啊,谢家落到这般田地宁和王都未吭声,即便是义国公的学生又如何,宁和王乃陛下手足,又是个不爱玩弄权势的闲散王爷,想必千里迢迢赶来这苦寒之地,只是作秀为搏一个贤名罢了。
赵百户强忍住怒意,暗暗攥紧了拳头。
-
军中帐内。
“许都司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裴璟泤语气淡漠,漆黑的眸子如水平静幽沉。
许褚箫抱拳单膝跪地,沉声严肃道:“卑职疏忽险些犯了大错,还请王爷降罪。”
“不必慌张。”裴璟泤迈步走到桌案前入座,从容道:“你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许褚箫缓缓起身,沉寂了片刻,敛眸道:“谢家曾于卑职有恩。”
于他有恩,所以放了世子。
裴璟泤抬眸,一双狭长凤目微微上挑,“不怕死吗。”
“不怕。”许褚箫顿了顿,抬眸直视裴璟泤,直言道:“王爷来此处,应该也是为了谢家吧。”
裴璟泤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许褚箫坐下说话。
“许都司认为眼下能做些什么呢?”
想要护谢家,但人依旧是被抓了回来。
军营内皇后的眼线就在身边,即便他想有所行动也会受制。
许褚箫无奈笑了笑,“卑职人微言轻,能做的也不过这些,可惜也没能帮到国公。”
“不过王爷若有何打算,可尽管吩咐。”
裴璟泤微微颔首,从胸襟处拿出一份敕书放于桌案,“我来之前,向陛下求了个职位。”
许褚箫有些意外,捧起敕书打开一看,枢密使。
“赵百户亲自将人寻回来被我撞见,你失职是责无旁贷,本王刚上任也不好袒护,许都司可否陪我演一出?”
许褚箫意会,合上敕书。
“王爷请讲。”
客帐内,沐浴过后的谢渊忱穿着一身素净的粗麻布衣,麻绳将袖口裤腿口扎得严严实实,稍显臃肿。
坐在新圆叔身旁,像是一只眉清目秀的小白熊。
陈百户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放在他案前,道:“这汤药已经放凉了一会儿,正好现在喝。”
“这是?”谢渊忱茫然看向身旁的新圆叔。
新圆叔和蔼一笑,“这是昨日大夫给您配置的汤药,您身子还很虚弱,这汤药还得喝上几日才行。”
谢渊忱拘谨的点了点头,“陈百户你休息吧,别忙了。”
“没事没事。”陈百户笑道。
谢渊忱在二人的注视下喝光汤药。
这药苦不堪言,碍于外人在的缘故,他硬是撑着眉头都没皱。
陈百户伸手接过药碗,点头哈腰的出了营帐。
身边的新圆叔像是早有准备,从腰间掏出一个小锦盒,里头是一小块糖。
他递给谢渊忱道:“王爷说你不喜吃苦的东西,特地让我准备了糖。”
这裴璟泤,拿他当小孩呢?
虽在心中腹诽了两句,但确实周到。
谢渊忱干笑了两声,拿过糖块吃进嘴里,口中的苦意如雪融化般渐渐消散。
营帐外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接着一阵惊呼,“什么?王爷罚了都司?!”
谢渊忱闻言一愣,随后起身追出去。
见来传话的人低垂着头对陈百户说道:“王爷说都司押解失职,要杖责五十。”
“这?!”谢渊忱看向新圆叔,眼睛里像是在渴望什么。
新圆叔不语,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难道真如他所言,许都司并不是真心想要放他走,而是要加害谢家吗?
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有些可笑。
谢渊忱淡漠道:“能劳烦您带我去见一见王爷吗?”
陈百户闻言,视线望向新圆叔,像是在求得一个允许。
新圆叔淡淡一笑,“还请陈百户带个路。”
军中帐内,裴璟泤依旧坐在案前,悠闲地摆弄着茶具。
帐帘掀开洒出一道微光,紧接着地面上多出三道不太和谐的阴影。
“何事?”
裴璟泤没抬眼,手里沏茶的举动依旧。
陈百户抠着手,因为难而反复抿紧的嘴唇泛起阵阵白。
谢渊忱只听耳边一声盔甲沉重落地。
陈百户恳求道:“还请王爷饶恕许都司,他身上旧伤常年冬日发作,怕是受不住这五十杖啊。”
壶中热茶如涓涓细流注入杯中升起腾腾热气。
“本王原只想责罚二十杖,但许都司义气,将你们的那份一起受了。”裴璟泤轻抿一口茶,抬眸道:“难道是不领情?”
“可!”
陈百户还想求情,可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犯人逃了就是逃了,若是让面前的人知道还是许都司自己放跑的,那可就不止五十杖那么简单了。
谢渊忱于心不忍,但,想要说的话,在对上裴璟泤那双幽暗眼眸时骤然哑口。
外头已经开始行刑,明明相隔甚远,可每一次棍棒挥动重重落在□□上的声音都清晰回荡在耳边。
赵百户闻讯赶来,见此情形当即跪在陈百户身旁。
“还请王爷念在将犯人追回来,将功补过的份上,饶了都司吧。”
态度看着恳切,裴璟泤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我若是饶了这次,该如何服众?”他又抿了一口茶,“既然都司身上有旧伤,本王就允他行刑结束后休养些日子吧。”
“我们愿意代替都司受罚!还望王爷体恤!”陈百户沉声道。
“哦?”裴璟泤挑眉,眼神戏谑看向赵百户,“你可愿意?”
赵百户隐忍道:“愿意。”
“行吧,既然你们如此忠诚义气,那你们每人各领二十五杖吧,本王再允许你们休息几日,休息好了再回来。”裴璟泤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陈百户、赵百户齐声道:“是!”
待二人退出营帐,谢渊忱开口,“你这是何意。”
说是惩罚,可又却这么轻易的就松了口,他不蠢,但不明白用意是为何。
裴景泤颔首,眼底荡开一抹欣慰之意,但不显神色。
“许都司想要护你是真,但军营之中不全然是他掌控,若不罚,只会落下把柄。”
听到前半句,谢渊忱悬着的心倒是踏实了许多。
那前去抓捕他的赵百户,就是想要抓住许都司把柄的人?
谢渊忱反应过来,“你是故意想让来寻我的赵百户受罚?”
裴景泤将杯中茶水饮尽,眼神微厉,“忘恩负义的人,该罚。”
谢渊忱:有点刺激。
这章琢磨了两天还是感觉写的不怎么好,对于视角的切换有点棘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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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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