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预定未来所有生日”的豪言壮语,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片刻涟漪,然后……似乎就沉底了。
陈景深在她说完那句话后,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眼神复杂得初嬉后来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发毛——有惊愕,有怀疑,有一闪而过的类似脆弱的东西,但最终,都被一层更厚的冰霜覆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力道不重,但足够决绝,将那点刚刚探出头的好奇与温暖,连同那个小小的蛋糕,一起隔绝在了他那灰暗的世界之外。
初嬉对着紧闭的深绿色铁门眨了眨眼,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奇怪的是,并不太失望。大概是因为,她本来也没指望一次敲门就能叩开他严防死守的心门。她把蛋糕轻轻放在门口,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这是“妈妈”塞给她的,这个世界的初嬉似乎很喜欢这种甜腻的小零食——压在蛋糕盒下面,然后转身回家了。
第二天,她特意早起了一会儿,路过陈景深家门口时,发现门口已经空了。蛋糕和糖都不见了。是被他收进去了,还是被清洁工扫走了?她无从得知。
在学校里,陈景深依旧是那个独来独往的陈景深。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喧嚣与热闹都隔绝在外。上课时,他眼神专注地看着黑板,或者低头写写画画;下课时,他不是在看书,就是望着窗外发呆,几乎不与人交流。
初嬉的座位在中间排,她好几次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目光掠过他。他侧脸的线条利落干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好看得像一幅静止的画。但那种“静止”里,透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孤绝。
她尝试过在走廊里“偶遇”,对他露出这个世界的初嬉应该有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但他总是视而不见,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碰了几次软钉子后,初嬉有点泄气,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她想,没关系,来日方长。
转机发生在一个午休时间。初嬉去学校小卖部买笔,穿过操场边缘时,看到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正围着一个人推推搡搡。被围在中间的,正是陈景深。
“喂,优等生,借点钱花花呗?”
“装什么清高?跟你说话呢!”
其中一个男生伸手去扯陈景深的书包带子。
陈景深紧抿着唇,脸色比平时更白,眼神像淬了冰,冷冷地看着那个扯他书包的男生,一言不发。那种沉默的抗争,反而更激怒了对方。
“嘿,还挺横!”另一个男生抬手就要去推他的肩膀。
初嬉脑子“嗡”的一声,几乎是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了。她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猛地撞开那个要动手的男生,张开双臂挡在了陈景深面前。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努力拔到最高:
“你们干什么!欺负同学!我要告诉老师!”
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看起来瘦瘦小小、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被她撞开的那个男生踉跄了一下,恼羞成怒:“关你屁事!滚开!”
“就关我的事!”初嬉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声音更大了,“你们再不走,我、我现在就喊!让全校都知道你们欺负人!”
她这副豁出去的样子,加上“告诉老师”和“喊全校都知道”的威胁,到底让那几个欺软怕硬的男生有所顾忌。他们骂骂咧咧了几句,终究还是悻悻地散开了。
危机解除,初嬉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腿有点软。她转过身,想问问陈景深有没有事,却对上一双极其复杂的眼睛。
陈景深正看着她,那双向来空洞漠然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诧、不解,还有一丝……被看穿狼狈的恼怒?
“多管闲事。”他吐出四个字,声音依旧很冷,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强的隔绝感了。
初嬉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委屈,火气也上来了:“喂!我帮了你欸!你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看到陈景深抬手抹了一下嘴角。刚才推搡间,他嘴角似乎被指甲划了一下,渗出了一点血丝。
那点鲜红刺了一下初嬉的眼睛。她顿时忘了生气,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想找纸巾,却只摸到了几颗水果糖和一张皱巴巴的创可贴——这是“妈妈”非要她带上的,说她毛毛躁躁容易受伤。
她犹豫了一下,把那张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递过去,连同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颗包装鲜亮的薄荷糖。
“给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自在,“贴一下……还有,吃颗糖,甜的。”
陈景深的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手掌上,小熊创可贴和薄荷糖并排躺着,显得有点滑稽。他没有动。
初嬉固执地举着手。
操场上喧闹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开了,只剩下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的对峙。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初嬉以为他又会无视离开时,陈景深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先是拈起了那颗薄荷糖,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然后,他顿了顿,另一只手飞快地抽走了那张小熊创可贴。
“……谢谢。”极低极快的一声,几乎消散在风里。
说完,他攥紧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步伐很快,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仓促。
初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慢慢收回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她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忽然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
这次,好像……不算毫无进展?
至少,他收了她的糖和创可贴。
至少,他对她说了“谢谢”。
虽然声音很小,很别扭。
但这是一个开始。初嬉相信,只要她足够坚持,总能一点点,敲开那扇紧闭的门,让阳光透进去。
哪怕只是一条缝隙。
而她不知道的是,快步走远的陈景深,在无人的楼梯拐角,停下了脚步。他摊开手掌,看着那颗透明的薄荷糖和小熊创可贴,眼神晦暗不明。许久,他剥开糖纸,将那颗清凉的糖果放进了嘴里。一股强烈的、陌生的甜意,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几乎让他蹙起眉头。但他没有吐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将那张与他格格不入的小熊创可贴,小心地放进了校服口袋的最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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