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前的那天晚上,某间女生宿舍。
“婷婷,春雅她还没回来,要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望着墙上即将指向11点的时针,田恬有些焦躁地转过头问。
刚从厕所里洗浴出来的奚雨婷白她一眼:“要打你打呗,问我干什么?”
田恬头低下几度:“……我手机欠费了……”
“所以就想白.嫖我的话费咯?”
奚雨婷嗤笑,接着又扔出一句:“要去你去,我没空。”
寝室变得安静。
又往手心挤了一截面霜后,忽然,奚雨婷看到田恬闷头出去了。
“切,就你会当烂好人。”
一边嘟囔着,她一边往脸上抹霜。
窗外,冷风呼呼刮着,尽管锁了窗户,但仍有丝丝缕缕的寒气直往房间里灌。
奚雨婷停下抹脸,对着黑漆漆的外面看了眼。
接着她又扭回头,瞧了瞧此时空无一人的孟春雅床铺。
“烦死了,尽知道给我添乱!”
皱着眉抱怨,手却很实在地摸到桌边的手机。
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干什么玩意儿?电话也不接?”
奚雨婷看着连响了足足1分钟的电话自动终止,忍不住骂人。
不过骂归骂,她人却行动起来。
穿袜子、套靴子、披大衣……
一整套动作又快又麻利,在田恬还没屋前,奚雨婷一个人撑着伞跑了出去。
*
“孟春雅!”
别看这么晚,教学楼里仍有不少教室亮着灯。
奚雨婷迈着大步,几乎是有些愠怒地推开教室门。
谁知10班教室只是灯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又是谁走之前不关灯?
想到第二天又会因为这种小事被班主任留下来集体批评,浪费她宝贵的敷面膜时间,奚雨婷就觉得内心更烦躁了。
于是伸出手,啪嗒。
转身离开教室。
却没注意到孟春雅桌子上放着的一叠草稿纸中,最上面一页因为她带起的风而掀开一角,露出下面用黑色签字笔重重写着的一行字——xx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
奚雨婷推开寝室门,以为田恬已经回来。
谁知亮着白炽灯的房间内,除了她,并没有其他人。
“无语了,这家伙又跑哪里去了?”
一个孟春雅不见人影,已经打乱她今晚的皮肤修养计划,结果这下更好,连田恬也不在房间。
从兜里掏出触感冰凉的手机,拨了过去。
幸好,欠费不影响别人打进电话,几声响铃后,那头接通了。
“喂,你人呢?”奚雨婷毫不客气。
那头响起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气声:“嗳我马上回来!”
“你人在哪儿?”奚雨婷皱眉。
那头:“我在外面找春雅呢。”
哦,她也在找人啊。
听到这儿,奚雨婷语气舒缓几分:“找了没?”
田恬:“没呢,我去教学楼看了,灯是关着的,刚才又去操场和博学湖转了圈,也没人。”
奚雨婷:“大冬天的谁跑博学湖,行了找不到就算了,回来吧,外面怪冷的。”
“知道,我在往回走呢,嗳?翟昊昊?你怎么在这儿?”
正要挂电话,却听手机那头的田恬惊讶道。
奚雨婷没吭声,打算听下去。
“宿舍楼快关大门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哦,我出来找人呢,对了你瞧见孟春雅没?她还没回寝室呢。”
“好吧,你也没看见啊。”
十多分钟后,田恬顶着一头雪花化成的水跑回宿舍。
“婷婷,咱们还是给老班说一声吧,要不然我心里老觉得不踏实。”
老班,指的就是他们班主任,一个因为即将退休所以事事都不怎么上心的老头。
听上一届毕业的学生说,这老头能进市六中,全靠家里亲戚使力,要不然以他那一口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以及中专学历,怎么都不可能来高中当老师。
奚雨婷撇了眼田恬,起身替她把门关上:“早就打了,但是没人接。”
她在回宿舍的路上就给老班拨了电话,可惜无人接听。
“啊……那怎么办?”
田恬有些无措。
奚雨婷耸耸肩:“不知道,反正我后面又发了个短信过去,希望这老头半夜起床撒尿能看到吧。”
没有人知道孟春雅去了哪儿,这一晚,她们的寝室格外安静。
*
第二天上早课,孟春雅身亡的噩耗在10班传开。
田恬回过头,一脸惊悚地瞪着在她后排的奚雨婷。
奚雨婷也对上她的目光。
她们彼此都没说话,但,凝固的脸上统一写满难以置信。
*
一片狼藉的学术大厅,徐成万握起拳头,目光在大厅内逡巡。
不多时,眼神落在墙角挂着的广播上。
“收手吧。”
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他不懂这些,但他依然想问出口。
“你明明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他只好继续。
“你不出来,那我就去找你。”
“就像你小时候掉坑里,你妈妈去找你一样。”
广播依然没有动静。
徐成万想,是时候代替死去的陈琴,把孩子找回来了。
迈出脚步,但还未踏出大厅前门,一支箭嗖地从顶上飞下!
徐成万一个成天跟大自然相处的人,对于风吹草动极其灵敏,在感受到天灵盖上方钻下来一股子凉风的瞬间,便闪身到了门后方。
短箭砰的砸在门口地砖上。
徐成万看着那支箭,叹口气。
“这箭……还是你小时候我教会你的呢。”
谁能想十多年后,却被用在这种地方。
如果陈琴的在天之灵看见,恐怕会狠狠责备他吧?
身后的投影仪光束闪了闪,徐成万察觉异样,转过身去看。
投在幕布上的文字如同火柴棍一般被打乱重组,不一会儿,一组新的词语生成。
——徐,叔,叔。
徐成万盯着这个称呼,心尖尖忽然被触动。
他刚要开口,对操控投影的背后之人诉说点什么,却见下一秒,幕布上的文字又换了。
只是这一次,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徐成万咧起的嘴角泛上苦涩,原本想说的话,在这一刻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无视掉幕布上对他的警告,徐成万继续往大厅外走。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具被腐蚀得不像样的尸体映入他的眼帘。
他踱步走过去,微微低头,甚至连腰都没有弯,只瞄一眼,就瞬间看得明白。
“孩子,骗骗别人还行,骗我,你是骗不到的。”
那独属于孟娣的蛟龙纹身,象征着她的不羁灵魂,以及为了腾云驾雾而暂时选择的隐忍。
你在忍受什么?
孤独吗?
如果是,那么他可以理解。
可是理解不代表赞同。
随意剥夺他人性命,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被允许的。
“出来吧娣娣。”
徐成万仰望这如同地狱裂口般的楼道,轻声呼唤。
“现在停手,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啊。”
一句“重新开始”,让徐成万的心忽然绞痛。
他想起了十多年前带着陈琴出逃进城的那个夜晚。
那个时候的她,本有机会带着姐姐孟男上城里看病。
假设一切顺利的话,孟男的病被看好,陈琴将带着健康的姐姐回家,与妹妹团聚。
而不是走到中途突然被孟德义那个狗日的拦截,以至于第二天……嗯不对,等等。
徐成万上楼的脚步顿住。
孟德义又是如何发现陈琴半夜溜走的呢?
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好吃懒做的,天天只知道在家里睡大觉,一觉还能睡死过去好几个小时,按理来说,以陈琴小心翼翼的动静,不会吵醒他。
所以有人故意叫醒了孟德义。
想到这儿,徐成万脸色骤变。
再抬起头仰望时,他眸子里的不解和痛苦加倍。
——娣娣,是你故意叫醒了你爹对吧?
可是为什么啊?
那可是你的姐姐啊!
难道你希望你姐姐一辈子都活在疾病中吗?
一个身影在上方闪了过去!
徐成万思绪打断,视线倏然紧缩。
“孟娣!你站住!”
他看见她了!
就在他的上面!
脚步加速,如猛虎在下方追赶。
然而那身影快得像闪电,左一下右一下,让即便自诩身手不错的徐成万也略感吃力。
他又想起了她们三岁的时候。
那时陈琴在院子里给俩姐妹喂饭,姐姐听话乖巧,每次都乖乖张嘴等妈妈喂来小勺子。
妹妹却是个激灵调皮的,满院子到处跑,每次都累得陈琴满头大汗。
“嘿嘿嘿,妈妈你来追我呀!”
“妈妈,妈妈!我们来玩躲猫猫!”
每到这时候,陈琴都气不打一处来。
唤妹妹唤得腻了,有时候陈琴干脆不再搭理她,扭头抱起姐姐就往屋里走。
俩人就这么消失在院子里,然后妹妹就慌了。
有好几次,徐成万都看见妹妹从水井背后、树背后……又或是木桶背后钻出,一脸茫然地盯着空荡荡的院子。
“妈妈…… 妈妈……你们去哪儿了呀?”
“妈妈……你们不要走……娣娣害怕……”
喊着喊着,小小的身子便啜泣起来。
徐成万赶紧丢下手头的活,过去安抚妹妹。
陈琴也会在这时非常配合地走出屋,假意嗔怪道:“叫你到处乱跑,差点找不到妈妈和姐姐了吧?”
看到人,妹妹才停止哭泣,随后一脸笑嘻嘻地扑到陈琴怀里撒娇。
至于原本被陈琴牵着的姐姐,则会因为她的闯入而被迫推开,一个人站到一边。
然而因为姐姐从不哭闹,在大人的认知里,姐姐似乎不会为此而不高兴。
可是,真的会没小情绪吗?徐成万问自己。
哪怕大人突然被人晾下,都会有些不满,更何况正是需要妈妈怀抱的小孩儿?
更令徐成万毛骨悚然的是,在他的回忆里,这样的画面竟然上演过很多次。
以前他总觉得是妹妹性格调皮,没当回事,可现如今……
看这歪七扭八的尸体,看这杀人不眨眼的手法,再看这毫无悔过的心,徐成万便明白,从很小很小时候开始,她便是个有所图的人。
而一旦达不到她的目的,她就会用尽手段干涉。
哪怕这个干涉,会导致她的母亲和姐姐失去向上爬的机会,甚至更狠一些,她狡猾地叫上孟德义,硬生生把俩人从希望之门拖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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