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刀刃般刮过,琉璃瓦在月色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连巍峨建筑的轮廓都在这寒夜中显得格外肃杀。
乾元殿内烛火摇曳。
渊帝身着明黄睡袍,眉头紧缩着坐在案前,照着烛光,随意翻阅着手中案卷。
枢密院使邵杜峥匆匆走过,烛火被捎带来的冷风熄灭,又被下人恭恭敬敬的点上。
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件,低声道:“陛下,钱公公的加急密信。”
渊帝动作一顿,接过了加急密信,挑开火漆,展开信纸,一行行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片刻后,他才将信放下,双手环胸,对着邵杜峥发问:“卿州一事,你怎么看?”
邵杜峥秒回:“恕臣直言,卿州势力盘根错节,其间纠葛错综复杂,此次事端所涉之人甚广,上至朝堂官员,下至地方豪绅,彼此勾连,利益交织,实非一朝一夕所能厘清。”
“臣以为,三殿下虽是暗藏锋芒,聪慧过人,但卿州局势诡谲,暗流涌动,诸多势力隐匿暗处,三殿下与魏芝初涉此地,很容易被表象所迷惑,陷入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不等他说完,密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落在邵杜峥身前。
渊帝将密信掷出,勾起唇角:“朕瞧你是小觑了他们。”
邵杜峥伸出手,缓缓打开信纸:
臣奉陛下密令,于卿州暗中督办诸事,今特呈密信,以禀详情。
赵孔麟,奉陛下钦命协查此案,如殿下所料同魏芝携手,锁定主簿为凶嫌。
知州李健百般阻挠,大理寺丞苏御亦从中作梗,幸得陛下先见之明,提前授臣圣旨,赵孔麟得以顺利缉拿主簿。
臣定当谨遵陛下旨意,严密监察,确保诸事皆在陛下掌控之中。
邵杜峥目光在触及魏芝之时,眸底赫然猛烈翻滚着什么,又被他微妙的掩下。
他低下头:“臣,知错。”
“邵卿,你当真是知错了?还是担心林璟珺跟魏芝在卿州深陷险境,危及自身安危?”渊帝重新落坐于椅上,靠在那雕龙绘凤的椅背之上,目光却始终牢牢锁住邵杜峥。
邵杜峥仍低声回:“陛下明鉴,臣所忧者,为卿州之复杂局势,怕他们因一时疏忽而误致使陛下大计功亏一篑,绝无半点私心杂念。”
“可是他是…的徒弟。”渊帝倾身往前:“你真无半分私心杂念?”
“未曾。”
渊帝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敲了一阵,才又幽幽笑道:“不错,朕乏了,退下吧。”
邵杜峥不语,保持着沉稳的仪态恭敬行了一礼,朝大门退去。
殿外,月色如水,洒在冰冷的琉璃瓦上,邵杜峥沿着长长的宫道前行,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行了一阵,他才堪堪止住步子。
与林璟珺成婚那日一般,黑袍男人从飞檐上坠地:“枢密使大人。”
“那日我叮嘱你,护好魏芝,卿州事务复杂,她如今怎越陷越深?”
邵杜峥转身,俯视着他:“魏芝身负重任,她若因卿州之乱而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回:“大人,安排之人已成功接近魏芝身侧,今后定不会再出差错。”
“她受伤了,陛下深潭藏蛟,她怎斗得过?”
“大人之前所说,不在她必死一刻,不可轻易出剑,臣铭记于心。”
“你认为她死不了吗?你可知,此案不可多查?她如今已悬于危崖之上了。”
“那位大人之前所说,欲辅人主成大业,必先使其历经磨难,困于心,衡于虑,行拂乱其所为 。如璞玉需经雕琢,良木必经风雨,方能成器,臣也铭记于心。”
邵杜峥身型顿住踱步至一旁,目光穿透这浓稠夜色,似在斟酌黑袍男人所言。
那位大人…
思忖片刻,他音色软了下来:“璞玉雕琢过度则损质,良木风雨过猛则折枝。”
“臣听命。”黑袍男人恭敬地垂首。
邵杜峥微微低头,望着那湖中映着的,被寒风吹得摇曳不定的冷月,长叹一声:“你此去卿州,可有所获?”
男人明显知道他言下深意是何,拱手道:“魏芝多次脱离险境,她于卿州乱象之中,能敏锐洞察各方势力之破绽,周旋其间,纵横捭阖。”
“且她心怀悲悯,心系百姓,所谋之事皆为匡扶正义、还卿州太平,臣以为,假以时日,她必能为成就大业立下不世之功。”
“功…世间种种恶行,问起来皆谈是为了功绩,实则只是为了一字…欲。”
邵杜峥目光垂落于地面:“卿州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隐匿的‘欲’念…不小。”
—
晨曦初破,暖煦的日光如金纱般倾洒在熙攘的安坊清平巷集市砖瓦上。
药房阿婆坐在药铺门口,银发在脑后松松挽起,伸手轻轻拨弄着桌上的草药,拿起一株叶片细长的草药,递到隔壁布娘眼前:“这车前草是我一大早去城外溪边采的,新鲜着呢。”
“最近这天气多变,容易上火,煮点车前草水喝,清热。。”
布娘接过草药,仔细端详着,点头赞道:“阿婆,您这眼力劲儿就是好,每次寻的草药都是顶好的。”
阿婆低低笑出声来:“咱干了一辈子这营生,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正聊着,一个身影越过她,径直进了铺中。
“这,这是?”布娘指指门户大敞的门。
阿婆擦擦手,也觉得奇怪,起身到门口往里一瞧,脱口而出的:“您找哪位?”息了声,转而对布娘挥挥手:
“布娘,我突然想起昨日给那后生家抓的药里,有一味药的剂量似乎不太对,得赶紧查查药方子。你先回店里忙吧。”
布娘闻言,脸上露出关切之色,“阿婆,那您快忙,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说罢,便转身回了布庄。
阿婆见布娘走远,这才缓慢迈步走进药铺,笑容慈祥,带着轻切之意:“魏姑娘。”
魏芝转过身,将黑袍撤下,温声开口:“阿婆,许久未见,身体可还舒适?”
阿婆点头,忙不迭将她拉进了药铺内室,那里摆放着一张老旧却整洁的木桌和几把椅子。
魏芝坐在椅上,嘴角携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阿婆身体康健就好,张爷爷呢?近日可还不错?”
“谢姑娘关心,张叔自从那日从州衙回来,心情一直不错,再加上工程未停收益稳定,贾贵近日又自顾不暇,他老人家可算是能松快松快了。”
“那贾贵,平日里在这清平巷集市就横行霸道,仗着自己有些势力,欺压百姓,要不是姑娘和三殿下,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受苦。”
魏芝想到这里,不禁皱眉:“阿婆,如今卿州局势波谲云诡,想要彻底扳倒那些贪官污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阿婆伸手轻轻拍了拍魏芝的手,目光坚定:“姑娘,你和三殿下做的事儿,是为了咱老百姓,阿婆虽然只是个开药铺的,也知道这是大义之举。只要你们需要,阿婆这条老命,随时都能豁出去。”
魏芝侧头看着阿婆,握住阿婆的手,轻轻摩挲着阿婆粗糙的手背:“阿婆,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前路危险重重,我实在不忍心让您涉险。”
思索片刻后,魏芝抬起头来目光恳切地说道:“此次来,除了问问你们的近况,我还想打探一事。”
“姑娘但说无妨。”阿婆紧接着应和道。
……
片刻后。
魏芝出了药铺,掩着身形,在集市中不断穿行。
那日前去代旗住所被阻,今日因捉住了那李健的左膀右臂,尚有些喘息之机,用来调查再好不过。
经过几个吵闹的商铺,魏芝终于到了住址,怎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原本的房屋已不复存在,只剩断壁残垣在风中孤立,焦黑的梁柱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废墟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久久不散。
地面上满是破碎的砖瓦和烧熔的物件,那些曾经可能是家具、生活用品的残骸,如今都已面目全非,几块未被完全烧毁的木板上,还能隐约看到被大火舔舐过的痕迹,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炭黑色。
魏芝缓缓踱步走进废墟,弯腰捡起一块带有雕花的残片,轻轻抚摸着残片,余光看到一老人路过,问道:“老人家,您可知此处发生了何事?”
老人家撇来一眼,叹口气:“住在这里的原是一户卖炭人家,名唤代旗,是个苦命人…她妻子逝去后,这里就燃起一片大火,人就不知所踪了。”
并不算意外,意料之中的答案。
魏芝直起身,跟老人道谢欲走,怎知转身后,听到老人自言自语:“代旗本是我邻居,为人善良,同我交情甚好,前几日还给我寄来一个布包,托我交给一位名唤魏芝的姑娘。”
“这苍茫众生,我一个老人家,怎可能寻得到?他还说,那个魏芝会自己过来的…话说,姑娘你可否认识名叫魏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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