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汴京的街巷静谧而清冷，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的光影在石板路上交织成一片斑驳。
偶有夜风吹过，裹挟着远处传来的更夫打更声。
秦羽随着钱公公穿过一道道宫门，沿着蜿蜒的回廊前行，廊下的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拉得细长。
终于，钱公公停下脚步，轻声说道：“秦大人，陛下就在殿内等候。”
秦羽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抬脚迈过门槛。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暖黄色的烛光柔和地照亮了整个空间，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伫立在一幅巨大的山河社稷图前。
钱公公低眉顺眼的候在了旁侧，秦羽喉结上下滚动，跪下道：“微臣秦羽，参见陛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渊帝仍是望着那图，片刻后才悠悠转身：“秦爱卿，快快请起。”
秦羽起来，不敢抬头：“微臣惶恐，不知陛下是何意？”
渊帝笑出几声，踱步至秦羽身前，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听闻你此番去了卿州，卿州之地，山清水秀，风土人情可还有趣？”
秦羽微微一愣，恭敬地回道：“回陛下，卿州确是风景秀丽，民风淳朴，只是微臣此行公务在身，无暇欣赏那些景致，一心都扑在了差事上。”
微微点头，渊帝话锋一转：“说起这差事，朕倒是好奇，你此番前往卿州，究竟所为何事？”
“陛下，微臣是奉大理寺卿赵元真大人之命前往卿州。赵大人听闻卿州有案件发生，再加之赵寺正在那处，放心不下，便命微臣前去协助调查，以期能早日查明真相，还百姓一个公道。”
秦羽心中一紧，面上却保持着镇定，斟酌着言辞说道。
渊帝双手撑于案上，身体向前靠：“所以，这个案子可有进展？”
不敢胡说，秦羽只能老老实实摇摇头：“微臣愚笨，未曾有进展。”
“愚笨。”双手交叉于胸前，渊帝面无表情，手指在空中一下又一下的点着他：“那朕怎么听说…”
“你带卿州知州李建，进了主簿牢房？”
秦羽心头一震，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强作镇定，缓缓跪地：“陛下明察当时，主簿一案迷雾重重，微臣以为，或许从知州李健处能获取一些关键信息，以助于案件的侦破，所以才……”
“所以呢？案件有进展了吗？”渊帝步步紧逼：“如今卿州局势动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乱。你身为大理寺卿的掌书吏，却做出如此糊涂之事，难道就没想过后果？”
秦羽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此番行为都是为了顾全大局，但未曾想，渊帝竟然对卿州一事如此留意。
渊帝不住的在殿中踱步，每一步都似叩击在他心上，直到走至他身前，才停住脚步，幽幽叹出一口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听闻，你是赵孔麟的启蒙之师，从他幼时就陪在他身侧，在他心中多少有些分量。”
“卿州之事，朕也很感兴趣。”渊帝蹲下来：“朕要你以师傅的身份，向他推荐一个人，让此人协助他调查卿州之事。”
听到是协助赵孔麟调查，秦羽眼眸惊颤，低低的应了一声：“微臣…接旨。”
—
赵孔麟与魏芝商议已定，便即刻着手展开调查，他挑选了几名身手矫健、行事机敏的手下，带上干粮和必要的装备，沿着那条偏僻的小路进发。
至于小五，被留到了魏芝身边保护魏芝，因情况紧急，两波人只能分头而行。
魏芝每到一处，便先在集市上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佯装成普通的进货的商贩，与往来的百姓商家闲聊，从家长里短聊起，再慢慢将话题引到秋粮转运的事情上。
然而，一连数日，他们问遍了许多人，却始终一无所获。
按着舆图上排查，魏芝到了最后一个城镇的茶馆，正好是跟那条小路完全相反的地方。
茶馆建于闹市，人声鼎沸，茶香四溢。
几张略显破旧的木桌错落摆放，小炭炉噗噗冒的着热气，炉上的水壶发出“呜呜”的声响。
小二穿梭在桌椅之间，手中的托盘稳稳当当，吆喝声此起彼伏。茶香、饭菜香混合着人们的谈笑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见两人落座，小二热情地迎上来，手中的抹布在肩上随意一搭：“两位客官，要点什么茶？”
魏芝淡淡点头：“你们这的招牌茶，切两盘茶点。”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忙活去了。
趁着等待的间隙，魏芝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头戴斗笠的农夫，几个身着长衫的书生模样的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周围看着还算和善的商贩身上。
见她目之所及，小五心领神会，上前搭话：“这位大哥，我和我阿姐初来乍到，听闻这附近商队往来频繁，我本想着寻个靠谱的商队，一起做点小本生意，不知大哥您可知道近来可有商队经过此地呀？”
那中年商贩停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魏芝和小五一番，摇摇头说道：“没咋听说有啥大商队路过。这地方平日里就咱们这些小本买卖的人来来往往，要是有大商队，那肯定是热闹得很，我不可能不知道。”
这时，旁边一位老农也凑了过来，一面往嘴里塞着馒头，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呀，这阵子没见过啥大商队。现在生意不好做，就算有商队，也都挑大路走，哪会往咱这小地方绕。”
正一筹莫展之际，茶馆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衣衫破旧的小男孩。他头发凌乱，脸上带着几分顽皮，一进来就直奔柜台，扯着嗓子喊道：
“老板娘，我爹让我来拿赊的那壶酒！”
魏芝看一眼在旁边同几位百姓周旋的小五，拿下桌上糕点，径直走到小男孩跟前，蹲下：“诺，给你吃糕点。”
小男孩先是一愣，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糕点上，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去，小声说道：“谢谢姐姐。”
魏芝迟疑着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顺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附近住吗？”
小男孩咬了一口糕点，含糊不清地回答：“我叫小虎，就住在这镇子边上。”
“小虎真乖。”魏芝接着说道，“姐姐有点事，想问问你，你在这附近有没有见过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最近有没有看到很多马车经过，或者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姐姐，你是做什么的？”
魏芝不太会跟小孩交谈，见他起了疑心，忙拿出身份：“我是来此处进货的商贩，想问问有没有靠谱的商队，一起合作。”
小男孩认真瞧瞧她一身的衣物，又接过她递来的糕点，缓缓摇摇头：“对不起姐姐，我不常去镇子边上，所以不知道。”
魏芝心中有些失望，再摸摸他的头，便起身欲走，忽然，衣角被拉住了。
小男孩嘴里叼着糕点，眼睛一亮：“姐姐，我自己是没看到，但是我有个玩伴石头，他说过，他晚上老是听到周边有马车声，吵得他睡不着觉。”
魏芝一顿，忙蹲下与他平视追问，“可以告诉姐姐，这个石头住在何处吗？”
小男孩咽下嘴里的糕点，说道：“石头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就住在村尾那间破房子里，他阿爹是个猎户，天天出去打猎，家里就他一个人，我常过去陪他。”
“几个月之前，他说他家后面有一条小路，晚上老是有马车从那里经过，声音可大了。”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呀？”魏芝继续问道。
小男孩摇了摇头：“石头没说，他就说晚上太吵了，他都睡不好觉。”
魏芝站起身来，又从桌上拿了几块糕点递给小虎：“小虎，这些糕点，你拿回去和石头一起吃。你可以能告诉姐姐，怎么去石头家吗？”
小虎接过糕点，稚嫩的脸上扬起笑容，指着茶馆门口的方向说道：“从这里出去，一直往南走，过了那座小桥，再走一会儿就能看到村尾那间破房子了，那就是石头家。”
“谢谢你，小虎。”魏芝抬起嘴角。
见小虎点点头，拿着糕点一蹦一跳地跑开，魏芝同小五拿上随身物品，马不停蹄的朝村尾走去。
走的到岔路口，魏芝拦住一位路过的大娘，轻声问道：“大娘，打扰您了，请问您可知道村尾有个叫石头的孩子住在哪儿？”
大娘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魏芝和小五一番，随后抬手往前方一指，说道：“喏，前面那个正在买菜的孩子就是石头。那孩子命苦，他爹常年在外打猎，家里就他一个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着都让人心疼。”
两人顺着大娘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正站在菜摊前。
他身上穿着补丁的粗布衣衫，一张小脸黝黑，透着蜡黄，眼睛却格外明亮，正专注地盯着菜摊上的蔬菜，与摊主小声地说着什么。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他抬起头，与魏芝的目光对视上。刹那间，他的脸色陡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慌乱。
还没等卖菜商贩开口，他便扔下手中的菜，转身拔腿就跑。
魏芝见状，来不及开口，和小五一起追了上去。
石头在闹市里左冲右突，灵活地穿梭在人群和摊位之间。魏芝和小五则在后面紧追不舍，因对地形不够了解，吃了不少亏。
为什么要跑？莫不是心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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