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唤我与魏芝姑娘有何事?”
书房内,赵孔麒魏芝掩门询问。
赵元真未理,落座扶手椅,在面前案上卷宗多添几笔,笔锋干净利落,笔走龙蛇。
赵孔麒魏芝就在旁静静候着,过了一会,赵元真才舍得从卷宗上抬眼,招手示意赵孔麒上前。
“这是?”赵孔麒看着赵元真从书橱上拿出一张请愿状。
“你问我?你是大理寺正,你的工作。”赵元真下颚微抬。
赵孔麒静默几瞬,明了这应该是赵元真结案后有人要求复审,上了请愿状,确实是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
赵孔麒虽是赵元真的嫡长子,却是真真实实靠着本事搏来的位置,儿子审理父亲断案是否有所偏颇,本就不符常理,因此受了不少弹劾。
好在陛下闻之只是笑谈:
“大理寺卿秉持公正多年,朕信其必能诫勉其子,使其克尽职守,不负朕望,亦不致因亲私而废公义。”
如此一言,谁又敢过多揣测?这才让赵孔麒得了此职,不过赵孔麒跟父亲不合,自然也不会偏袒半分。
赵孔麒打开了请愿状,粗略过目了一番,大概是说卿州地方官员,重复征收百姓马草田赋,并且暴力收税。
此事重大,小说牵扯知州,大论户部侍郎,怪不得要求他复审。
赵孔麒收了状纸,不想再此停留,匆匆一礼就与小厮前往卿州办案去了。
等人走远,赵元真才唤魏芝上前,拿出一本礼册。
“这是?”魏芝看着赵元真,目测不薄。
“明日便是大婚,我让人寻来这本礼册,你多看看,尽量别出错。”赵元真头也不抬的翻开另一本卷宗。
“尽量?”魏芝接过书。
赵元真叹口气:“对,尽量,明日大婚,登时皇亲国戚齐聚,你认为都是来祝福的吗?”
“既是亲人,为何不是?”
“魏芝,你心思单纯,自然不知,皇权之下哪有亲?三子夺嫡,陛下这是亲自把我们赵府与三殿下绑一处去了,纤弱病女与无能皇子,明日可真够热闹的。”
赵元真扶额,继续道:“陛下想看戏,我们只能演了。”
“我不会演的太难看的。”魏芝忽然开口。
赵元真怔愣住,临了露出来今天第一抹淡笑:“好。”
魏芝握紧手中礼册,眼瞧话题已终,转身欲离开,赵元真想起什么,忙唤:“等等。”
“我回去仔细考量了一番,既是官兵,你可见他们盔甲服饰了?”
言毕,魏芝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如鬼魅般的黝黑黑面,脱口而出:“他们皆头戴黑面。”
“黑…面!”
赵元真思忖片刻,忽大惊,从案上掏出张白净的澄心堂纸,用玉石镇纸,将墨笔递给魏芝。
魏芝接过墨笔,她记忆甚好,不多时便画出了一个大概,她未曾看见,赵元真瞅着纸,面色越发难看。
直到笔落,赵元真拿过堂纸,直接置于烛火出,看着星星火光吞噬面纸,燃成灰烬。
“这?”魏芝惊诧。
赵元真沉着脸:“这是由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亲自磨练,陛下亲赐给太子的近卫,黑旗军。”
太子?亲军马军都指挥使?
恍惚间,魏芝又看见那个手握断指,吓得魂飞魄散的胖子死前喊着自己是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的弟弟。
赵元真苦思冥想:“我说呢,怎么陛下亲自指婚…不对,指婚是在你来之前,这一切…”
魏芝接过话尾:“太巧合。”
“对。”赵元真颔首:“看来明天是一场鸿门宴。”
“既要主动,走一遭便知晓了。”魏芝手指慢慢握紧成拳。
*
正值一更二刻,魏芝从书房踏,迎面撞上了再旁候主子的春明,两人并肩而行,小小的提灯将庭院照得明亮。
“担心小姐饿,我给小姐提了些点心一并过来。”春明晃晃手中食盒。
“不饿,你在此候了多久?”
魏芝刚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伸手从春明手中接过竹丝灯:“用晚膳了吗?”
春明受宠若惊:“谢谢小姐,回小姐,奴婢给刚帮赵小娘子抓好跌打损伤的药材,未曾用膳。”
“跌打损伤?”魏芝步伐一滞:“刚她分明还活蹦乱跳的。”
“听说是下楼不慎摔伤。”如此一听,春明也觉查到几分不对:“小姐的意思是,这此中暗藏玄机?”
魏芝摇头:“只是觉得奇怪。”
“需不需要奴婢为小姐探察几分?”
“不必,叫我魏芝。”听她一口一个小姐,魏芝偏过头,回了声:
“若是饿了,便吃食盒里的东西吧。”
语落,春明未应声,忽的停下了脚步:“小姐…魏芝姑娘,奴婢有话要说。”
“什么?”魏芝看她立于庭院中,也不动,摸不着头脑。
春明理衣欲跪:“春明听小五说,是您找老爷要走我的,春明从今日起,就是魏芝姑娘的人了!”
魏芝割肉都不曾心慌,见此情景倒是急了,忙不迭的握住春明芊臂:“说便说,为何要跪?”
“春明以前在赵小娘子那处办事时,总挨饿受冻,她若心情不快便动辄打骂,春明苦不堪言,是姑娘将我从苦海中救出…甚至看奴婢饿还愿意给奴婢糕点吃。”
“我愿给姑娘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见拦不住她跪,魏芝心下急躁,抓住了她话的漏洞:“我说什么你都听吗?”
“对,我都听。”
“站起来。”魏芝指着她。
春明匆匆从地上爬起,整理好衣衫。
魏芝又指指食盒:“吃。”
春明急忙打开,往嘴里胡乱塞进几个。
“好了,走。”魏芝最后下一令,抢先几步走到了前面,春明只能在后面紧赶慢赶追上。
“姑,姑娘,好像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不对,你吃。”“好,好吧。”
…
晨曦初破,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轻纱般的晨雾在古老的街巷间缱绻徘徊,京都还在沉睡,赵府上下却悠悠转醒。
仆人们忙于奔走,手中端着金灿灿的物仕,将赵府一番打扮,红绸飘舞,赵元真更套上了朝服,与叶绚候在西边阶下,除了摔伤在床的赵清月,其余人都聚在了府前。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闺房中的魏芝,在春明的伺候下穿上了褕翟,凤冠,仰头受着梳妆娘子的摆弄。
梳妆娘子年岁已高,是宫中享誉盛名的女使,自认见过诸多美人,可今日见这大病初愈的赵大娘子,顿觉之前都逊色不少。
手中的肌肤温热滑嫩,略施粉黛后美得不可方物,艳红新衣映于她眸底,亦未能融解半分眼底的清冷,将花钿贴上后,更是在这冷意上添了分样的风味。
饶是梳妆娘子,也忍不住发出喟叹:
“赵大娘子,生得好生漂亮。”
魏芝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肌如白雪,颇有些陌生,直到外面传来锣鼓声,才出了闺门。
府门外已浩浩荡荡围满了百姓,慢慢的,龙凤旗映入眼帘,护卫高举旗幡,缓慢行与队前。
慢慢的,礼官,东宫人员皆从门口经过,她们手中提着各式贺礼,魏芝的呼吸也越来越快。
最后,终于出现了一架华辇,它行至门口,恰如那夜,在风雪中赫立的马车。
在这时候,魏芝竟然想起那晚手托糕点之人,可如今,她只能面对暴虐风情的三殿下。
在众人注目下,传闻中的三殿下从泉州出现在了京都赵府大门,少年一身华服,未踩脚踏,撑着车身就跳了出来。
他…倒不是传闻中那般牛鬼马面,反倒生得潇洒清秀,双眸朗星耀,顾盼生光辉,一望魏芝,似是被惊艳了一瞬,眉眼中荡漾出不正经的笑意。
“三,三殿下,您千金之躯,若是摔了,给小的们二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呀…”礼官忙扶住林璟珺。
林璟珺反而风流的笑着:“无碍,诶,你看,我娶了个美人!”
这不学无术的形象倒是没有说假,语落,周遭人皆顿住了几分,好在赵元真反应迅速:“微臣赵元真,携赵府家眷,拜见三殿下!”
“不必,快快请起,丈人。”林璟珺拂袖,将赵元真扶起,未管其余人,径直跨过府门,朝魏芝走去。
他无尊重之意的上下打量魏芝:“丈人,快行拜礼吧,我有些等不及了。”
面对他包含侵略性的眼神,魏芝笑意不达眼底,温顺的回了声:“好。”
拜礼行得仓促,叶绚与赵元真坐于高台,尽显温柔风范,倒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重重。
“夫君,拜礼已过,该行奠雁礼了。”
叶绚面容姣好,轻声提醒着,目光却饱含深意的窥向魏芝。
赵元真盘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吩咐道:“来人,上大雁。”
雁是候鸟,象征着对婚姻忠贞不渝。新郎向新娘行奠雁礼,表示自己会对妻子忠诚,不离不弃。
本应上的是木雁,但三殿下大婚不容疏忽,一只被驯服得乖顺的大雁被礼官奉上了。
林璟珺从他手里接过大雁,恭敬的捧至手心,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走向香案,一切无波无浪的结束。
直到魏芝上前抚摸大雁的那一刻,大雁忽的挣扎起来,跌落在地,疯狂的大声鸣叫,抽搐不停。
“这是,疯雁!”“赵大娘子触过大雁后,大雁就疯了!”
围观的群众惊诧不已,一时间议论声不绝于耳。
在纷乱中,魏芝读懂了刚刚叶绚那一眼:
那是看好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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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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