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一直住在夏长晞家。
华姨问我爱吃什么,我说都行。
华姨脸上带着责怪:
“哪有什么都行,再不挑食的人也总有一两样心头好。
“你不愿意说,是怕麻烦我。
“再退一步说,那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客气的样子”
一番话说得我心里热热酸酸的,脸上红红烫烫的。
我在老陈家学会看人眼色做事,只顾着看他们表情,哪顾得上自己的情绪和感受。
只因为女孩在老陈家天生就该低人一等。
有时候我都嫉妒夏长晞,嫉妒他是个男孩,有个华姨这样的妈妈。
我小声说:“糖醋排骨。”
夏叔叔知道我来,特地提早回家。
见到我,高兴地直拍手:“周月!长这么大了!”
晚饭桌子中央摆了满满一盘糖醋排骨,问华姨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华姨斜眼看没正形的夏叔叔:“月月爱吃我才做的。你是蹭她福气。”
夏叔叔夸张地作揖,当做给我的感谢,笑嘻嘻地说:
“我就说月月天生适合当我们家人。你看,喜欢吃的都和我一样。
“我们俩求一个女儿还求不来,老陈两口子怎么就….”
话音未落,华姨在桌子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我装作没听见,专心地啃着排骨。
夏长晞给我勺了一碗汤,推到我面前:“慢慢吃,不着急。”
好像为了避免我吃太慢独留饭桌的尴尬,夏长晞也吃得很慢很慢,慢条斯理的。
夏叔叔主动问起学校里的事,说起很多女同学给夏长晞送礼,夏叔叔拍一拍他的脑袋。
“真不愧是我儿子,有我当年一半风采!不过你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读书,恋爱还是等高考后吧。”
话音一转,他看了了我一眼,又补充道:“咳咳,遇到特别喜欢的除外。”
我眼观鼻鼻观心,据我在学校的观察,目前夏长晞应该还没有特别喜欢的女生。
夏叔叔又问我:“月月在学校也特别多人追吧?”
我微笑着摇摇头,相比起夏长晞在学校的耀眼夺目,我要平凡很多。
一旁的夏长晞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夏叔叔笑得老神道道,不再追问。
吃完饭,夏叔叔提议看恐怖片。
客厅有一面很大的白墙,用来投影的。
我们四个人坐在客厅里,电影刚开播,他接一个电话,说老朋友约了麻将局,三缺一,拉上华姨就走了。
剩下我和夏长晞两个人面面相觑。
夏叔叔做得太明显了…..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先别出发。
你儿子也不喜欢我啊,助攻之前怎么就不问问清楚呢。
夏长晞偏过头问我:“你一个人睡二楼都不敢,应该不喜欢看恐怖片吧?”
久远的记忆袭来,我点点头。
他耸耸肩,关了投影:“那就不看了。”
我:“夏长晞,我其实不理解。华姨和夏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没什么值得他们喜欢的啊?”
他:“首先,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其次,我妈真的很想要一个女儿。她说有一次看到你在大冬天给爷爷奶奶洗衣服,人小小的,细胳膊细腿,站在盆边还没有盆大。可是就在那里乖乖地搓着衣服,认认真真,不哭不闹。她当时心疼得不行,想要是你是我妹就好了。”
看来我爸妈当年找错方向了。
干嘛老瞄着老王叔呢,当年要是把我送给夏叔,说不定我现在就姓夏了。
真为他们感到惋惜,没把我给甩掉。
他犹犹豫豫地又开口问我:“学校里真的没人追你吗?你们班也没有吗?”
我长呼一口气:“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招桃花的。”
他得到确认,满意地笑。
…
住在夏长晞家,华姨每天变着法儿地做不同菜色,一个多月下来,我脸都圆了一圈,肤色也比刚来淮市的时候白了许多。
她还给我买了几套衣服,非说我穿着好看,怎么也不肯拿回去退。
我照照镜子,确实比以前漂亮一些。
怪不得华姨能把夏长晞养得这么招花引蝶。
暑假结束,华姨干脆提议我接下来两年住在他们家。
这回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了。
我很害怕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华姨会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值得人疼,再把这份疼爱回收了。
我已经很知足了。
*
越接近高考,课业越重。
甚至连夏长晞有时都懒得回家,直接在宿舍过夜。
华姨就经常煲了汤,提着个保温桶来看我们。
很多同学依旧以为我和夏长晞是重组家庭的兄妹,有几次撞见华姨来看望,就悄悄来问我谁才是她亲生的,我们俩长得和她都有点像。
这样的调侃在枯燥的高中生活里,是一种调味。
一次次月考、模考刷得人都麻了。
夏长晞的成绩比较稳定,一直在年级前十,不失手就是去清北的料子。
我艰难挣扎在前一百,浮浮沉沉,
高考前一个月,华姨去拜了孔子庙和文曲星,给我们两人分别求了签。
“都是上上签!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发挥。”
这话应该主要是对我说的,夏长晞一直很淡定,只有我被模考成绩吊得一上一下,心事都写在脸上。
6月7日,高考。
华姨特意穿了旗袍来给我们加油打气。
我坐在考场上,在一张张卷子上解三角函数、给李华写信、计算天体引力…
写完最后一科的答案时,肩膀上的力仿佛被抽干了。
这是我用十二年去做的一件事。
学习,是只要努力就有回报的。
分数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孩,就天然分得少些。
上课时少打一分钟瞌睡,本子上多记一道错题,多背一次公式和语法,分数就高一些。
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
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我在长安巷老家,夏长晞在淮市。
我们都考的很好,华姨逢人就说这俩孩子争气。
就连我父母都热心地给我报志愿做指导,好像他们的满腹学识终于在此刻有了用武之地,虽然他们错过了我无数个生日、开学日和家长会,但当影响别人命运的机会来临时,他们依旧热切。
为人父母,可以是奢求陪伴,也可以是彰显权力。
我和父母道了谢,谢谢他们起码把我养大,让我拥有教育的机会,没有强迫我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后去打工倒贴家里。也没有强迫我在心智不成熟的十几岁年纪里早早相亲,把未来框死在某个围绕男人转的家庭里。
大学我打算申请助学贷款和助学金,再去打工挣生活费。
做家人讲求缘分,我们缘浅。
那就到这儿吧。
电话那头,我爸不出声,我妈叹气。
关于高考志愿,我是和夏长晞聊的。
出分之后,他一个人回到长安巷。
街坊们都很诧异,蔡婶儿揉眼睛看了好几遍:“长晞长这么大了!听说你要去清北大学读书了,我们巷子出状元啦!怎么还懂得回来长安巷,可见是个不忘本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夏长晞招架不来。
我们走到小时候常去的公园。
走过堤坝土路。
走过晨练小广场。
走过紫荆花道。
我捡起一片掉落的花瓣:“我分没你那么高,打算去Z大。”
夏长晞伸长手去够高处的树叶:“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
我把玩着手里的花瓣:“新闻。”
世界好大,人好多,事好多。在小小的长安巷待太久了,我想去看开阔世界里的不同人生。
先得看见,才能领悟。
他点点头,“Z大的王牌专业。”
我有点诧异他连Z大的专业信息都了解过,按理说他就是保底志愿都不用填Z大。
他目视前方,语气平常:“周月,你说我也去Z大好不好?”
“你疯了?”
“没疯。而且Z大离家更近,我爸妈也同意。我觉得以后在淮市工作也挺好的,Z大在本地影响力大,校友资源也很好,不一定比清北差。”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看着他。
“前面我同意,最后一句有待商榷。清北就是清北,无可替代,你不去的话,那么高的分数都被浪费掉了。”
夏长晞语气略带无奈:“你就这么想我去清北啊?”
换做是我,考了那么高分,谁不让我去清北我跟谁急。
“你没理由不去。”
“有的。”
他像个犯犟的病人,非得在我面前说敌敌畏好喝,我仿佛是苦口婆心劝导的医生,觉得无力又荒唐。
夏长晞把手里的树叶揉得皱巴巴的,“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送过一个蓝色戒指给你吗?那是我把身上所有钱掏光了,才在气球摊子上打中的奖品。
“我很怕分开久了,你就忘了我。”
我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个满是锈迹的玻璃戒指:“你说这个?”
夏长晞看到我突然掏出的戒指,又惊又喜。
他没有高估这个简陋戒指的分量。
我确实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刚才出门前在二楼房间的抽屉看到,就揣在了口袋里。
“你不是心疼我,把我当妹妹吗?”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喜欢你和我心疼你这两件事又不冲突!”
“不行,你还是得去清北!”
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我将是错误的根源,是恶魔的爪牙,是阻止他另一种生活可能性的罪魁祸首。
“你去清北,和我喜欢你这两件事也不冲突!”
终于说出来,如释重负。
夏长晞看着我笑,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一张硬气的脸添了几分温和。
我心头的白月光,装饰了我的窗,装饰了我的梦。
恋爱脑夏长晞:其实吧,我觉得Z大也还行...
周月(震惊脸):你给我去清北你给我去清北你给我去清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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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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