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方野把一盒薄荷糖吃完了,并没得到什么深刻的人生感悟。他拍了拍外套起身,走回去时被门口安保拦住。
“先生,请这边刷脸或者验证指纹。”安保是个年轻小哥,客客气气的。
方野刷什么都没用,僵持半晌,不得不给原北发了条信息。
【小区不让我进去,可以帮我打个电话吗?】
过了两分钟,原北回他一个惊讶的表情,却没问他出门的原因,而是说“好了”。
方野被放进门,路上他把晚上要说的话的草稿收个尾,自觉没什么大的纰漏,应当可以蒙混过关。
这就是原北的用意?让他看清楚他需要面对的障碍,并借此考验方野的勇气吗?
进入公寓楼也需要指纹,不过原北已经将门给他打开。方野步入电梯,发现他的手已经在无意识状态下将薄荷糖盒子外的商标给扣了下来。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盯着电梯内的电子屏,那点憎恨又死灰复燃。
恨原北的主动迎合,恨原北的一走了之,最后归根结底,还是恨他自己。
如果能不爱原北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这句话十八岁的时候方野就对原北说过,说的时候原北还躺在他的腿上,脸上盖着英语试卷。
已经是五月份的天气,温度怡人,暖但不至于热,一连几天,天气都是晴朗的。
离高考还有不到二十天,校园里的气氛明显紧绷了许多。大部分课都变成自由复习的自习课,老师就坐在前面等着解答问题。
原北拽着方野“逃课”,事实上是给方野讲英语,随后在阅读理解上遭到和英语老师相同的挫折。
方野自有逻辑,有时理解能跟原文差十万八千里,还固执得要命,原北直接放弃了。
本来他们都坐在看台后,这里一般没人。原北认定方野无可救药后,带着气向下,躺在他大腿上。
“你一定要这样想?”
方野默不作声点头。
原北忍无可忍:“真不知道你大脑什么构造,算了,我看你还是争取数学多拿几分更实在。”
阳光刺眼,他抬手拿着试卷挡住,睫毛和发梢被照得像金色。
方野对于英语阅读不屑一顾,将校服外套展开,低头隔着英语试卷,在原北脸上胡乱亲了亲。
他沉默的、完全看不出内在意义的动作还是把原北逗笑了,拿下试卷,在校服挡出的阴影中,一双眼睛以少见的柔和望向他。
“就这样讨好我?”原北反问,将卷子挥了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小心蹭得脸上都是墨水。”
方野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原北凝视他片刻,叹了口气:“方野,你明白我的意思。既然你想陪我上A大,如果根据前两个月的模拟分,是很难的。”
方野简单地说:“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原北冷淡地说,“去A大下面的某附属学院吗?那确实可以,你闭着眼考都能上,但是你是要拿自己的成绩开玩笑?还是说进A大垫底的专业,毕业后殊途同归做销售?”
方野对他说的话没什么概念,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亲爹妈销售都当不上,不也还是结婚生子,活了好几十年吗?
他以沉默表达不赞同,原北说:“你气死我算了。”
原北真的生气了,试卷全部盖住脸,不再跟方野说一个字。
他很少跟方野生气,一旦发作,不论方野有没有意识到错误,都会感觉很难受。
方野去拿开试卷,原北不理他,乌黑的眼睛向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方野看他的眼睛,看见天空飞掠过一只鸽子。
“你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去,什么大学我不在乎,不高考也无所谓。我只是想跟你在一个地方。”
原北过了一会给他一句话:“不去高考的话,你也别想着跟我一个地方了,我们分开吧。”
方野感到某种他所不能理解的强烈困惑:“为什么要这样?你想和我分手吗?”
原北闭上眼不看他,也不理他。
方野不想和他讨论有关未来与现实的问题,他想不过就是按部就班考个试,读大学,出来找个饿不死的工作,这些事有什么好讨论的?
原北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方野不想吵架,也不想原北生气。他想他们能永远轻轻松松、愉快地这样下去,而不是为了未发生的事争吵,以至于原北说要离开他。
“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方野低头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原北闭着双眼回他:“你既然不喜欢听,就去做该做的事。”
“我不这样做你会分手吗?”
长久的沉默后,直到下课铃响,原北盖着试卷说:“会。”
方野深深地呼吸,胸口像吞了一团火,他想也不想说:“如果我不爱你就好了。”
原北轻轻将试卷揭下,方野忽然发觉那是他第一次对原北说“爱”。在电视里他听到这个字眼都会觉得怪异和矫情,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而原北给他的回答是——
“方野,这也算爱吗?”
电梯门分开,方野输入密码,暖意扑上他僵冷的神经末梢。
30
“回来了?”
原北自卧室走出,还在擦着头发,望了眼钟,“还来得及,你去收拾下,我妈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到。”
他没问方野出去做什么,即使是朋友也该问一句吧?
方野走过去,原北身上有沐浴露的雪松香味,压过几分他身上过重的薄荷味。
毛巾被一把抽走,方野把他擦得敷衍的头发拢住,突兀地开口:“我下楼想抽烟。”
近距离内,原北耳廓被热气蒸得粉红一片,漆黑的鬓角湿漉漉的。他嗯了一声,脸稍微侧过来:“阳台也可以抽,你开换气系统。”
方野手上用了点力度,原北微微仰头,露出脖颈和喉结。
他没生气,只是笑了一下,说话时可以明显看见喉结的滚动:“怎么了?戒不掉,也不能找我发火吧。”
“我没抽。”方野恼火地强调,“只是想,但是没有。”
“我知道,你身上一股薄荷糖味,吃了多少?”
方野停了一下,湿润的头发垂在他手背,随后他细致地擦着头发:“一盒。”
原北只得说:“挺厉害的……你去喝点水吧。”
擦到半干,他就回卧室去吹头,门关上,阻断吹风机嗡嗡的声音。
方野喝了一整杯温水,原北已然满身清爽地走出来。尽管只是在家里吃饭,他还是换了偏休闲样式的正装,衬衫外穿了件马甲,十分显出清瘦的腰身。
“这么正式?”方野有点后悔,他的衣服差不多都是最常见的那些,网店打折一买三件同款换着穿。
“我妈喜欢拍照,我得配合她的步骤。”原北正在整理领口,“你想穿什么都随意,要正装的话,次卧里有一套,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方野简单洗了个澡,他对于穿正装一事没多少经验,不过如果穿着卫衣见原北的母亲恐怕要更灾难。
原北已经收拾好了。他关上次卧的门,坐在床边,懒散地说:“换上试试。”
方野背后微微发热,他脱下上身的衣服,手停在裤腰,略微一顿,随即脱掉。
回过身他看见原北正帮他解开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接着抬手递过来,视线礼貌地只停在他上半身:“你平时健身?”
方野把衬衫拿过来穿上,说:“没有这个爱好,一般会出去跑步。”
“身材保持得挺不错。”原北夸了一句。
衬衫肩膀处稍微有点紧,但影响不大。方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夸奖,就没说话,喉咙里应了一下。
他穿上西装后,全身仿佛都被困进一个锁套似的,怎么也不习惯。原北手撑着床后仰,将方野自下而上看一遍,轻快地起身,拍了拍他的背:“挺直,自信一点。”
方野出了口气,没忍住又去看镜子,里面那个人看上去实在是陌生。
餐桌早已布置好,素色花瓶里的鲜花还沾着水珠,花瓣娇艳欲滴。原北靠着桌边,手指无聊地拨弄花瓣,正在和孟华女士通话。
他妈对于“借住的朋友”这一说法嗤之以鼻,说道:“小北,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妈妈过两年就准备过退休生活,你不能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不好,对不对?”
“我身边大把没结婚没对象的,这种事你又急不来。”
孟华克制住话语间的不悦,同时恰到好处将那种不悦传达出来:“你不该乱来的时候,可是乱来得很。”
原北早已免疫,只是应和,装作什么都没听懂,孟华也只好将未出口话咽下去。
“我会考察一下你这位朋友的。”孟华回到平日里优雅的状态,“放心,你喜欢是最重要的,只是也得考虑其他方面的条件。”
原北将这片饱经摧残的花瓣扯下,他的指腹浸染了粉红色的花汁。
手指搓开,原北微微一哂,那点复杂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抽过湿纸巾将手细致地擦干净。
“方野?”
方野听见他在和家人打电话,正在想是否需要回避,原北已经转过身,“我改主意了,你愿不愿意帮我扯个谎?”
方野看着他:“什么谎?”
“告诉我妈,我们不仅在一起,而且早就在一起了。”
方野很快回道:“不。”
他有点故意的,将拒绝的意味表现得很明显,可遭拒绝的原北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耸肩说:“那就算了。”
“你怎么不说,我就是你的初恋呢?”方野绷紧下巴。
原北失笑:“这种玩笑不好玩,小心我妈气得把你扔出去。”
他说着,又习惯性地理了下方野的领口,“你没打领带?”
方野正要说不会,玄关处一响,大门打开。
一位高挑秀美的女人抬脚进门,藕粉色连衣裙外裹着白色皮草大衣,看模样像四十岁上下,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她的目光,已经落在原北还没离开方野身体的手上。
“小北,妈妈来早了,这位就是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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