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古此时终于回过魂来,只是左边拿着那几颗金桔的胳膊还不能动弹,他看了一眼婴苛,示意她继续说。
“公子,入城之事已经打点好了,您在琳琅楼中安排的那些也早就备下,还有便是,您看宫中那几人……”
“不必杀了,丢去蛇坑,你下去吧。”
鹤古心情不错,便想大发慈悲,给近日那些闯宫之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前提是他们能够从那个放满毒蛇的坑中爬出来。
婴苛接下命令,临走之前她犹豫了一瞬,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本着“美好昭未央宫,我们一起来建设”的原则,最后还是决定冒死告诉鹤古:
“公子,在下觉得,宫中的宫规须得完善了。”
鹤古一头雾水,他纳闷地看向窗外,那里早就没了人影。
是他此次手下留情,这惩罚太轻,没给机会让墨玉们尽兴地去将死囚玩碎,让她们感到不满了吗?让她们不开心了吗?
最近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这宫主要不要换他们来做?
不过鹤古现在顾不上轻哼冷笑,摆出宫主的威严与气势,也来不及再说些什么狠话。
因为他忙得很,此刻鹤古握着小金桔的手越来越烫,茶杯也还颠倒着翻在自个腿上,衣衫上一大片水渍,皆是他那上好的求青山神泉小团,他整个人正散发着幽幽茶香,不远处珍珠还扒拉在小窗上,半个身子探出去费力往外瞧,车内的情况乱成一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该拿这几颗小金桔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这东西刚刚还在珍珠里衣塞着,鹤古便头晕脑胀,全然拿它们没有办法。
鹤古将头扭了过去,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出了神。
珍珠将脑袋从窗户外面收了回来,便看到了鹤古呆滞的脸,她觉得鹤古今日十分反常,平时他那一张嘴能将自己气得半死,怎么现在如同块石头一般,一句话也不说,连脏污的衣裳都不收拾,半点反应没有。
她搞不懂鹤古,不知道他又打算对谁使什么损招,又计划着要去整谁,珍珠只是单纯地想吃他手中的金桔,于是她施了个法快速将鹤古的衣物烘干,一边将扣在他腿上的茶杯拿起来往桌子上搁,一边十分诚恳地发问:
“你怎么不吃,是太酸了吗?能给我尝尝吗?”
她伸手就要去拿,却被鹤古一缩手躲开了,他转头便将桌子上更大个的蜜柑连着托盘一起塞进她的怀里,珍珠也没再挑剔,自顾自剥蜜柑的皮去了。
鹤古从脖子一直红到了头顶,他虽然将这几颗金桔据为己有,可是一口都不敢吃,此时单单拿在手中便已经有些头晕眼花了,若是吃上一口,怕是能直接两眼一翻,入土为安,再入轮回,成了这世上唯一一个被活活羞死的人。
他取了一个小荷包,将这几颗金桔郑重地装了进去,稳妥地挂在了腰间,打算时时随身佩戴着。
两人边吃边闲聊天,一路颇为惬意,不过几日便顺利行到了妙欲城外。
因着到了藤族的地界,路上的流民逐渐多了起来,云架外的乞讨叫嚷声不断传到珍珠的耳中,孩童的哭闹,濒死之人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徘徊在华贵的云架四周。
流民一直盘踞蹲守在妙欲城外,便是想要从入城出城的富人手中讨些果腹之物,现下见到了这样大的派头,料想车内坐着的人一定非富即贵,即刻便皆拖家带口呼啦一下子涌上前来。
他们身上肮脏不堪,散发着阵阵恶臭,因为怕惹了车中之人心烦不悦,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被他们遣派手下侍卫驱逐打杀了,只是跪在路边夹道哭诉乞求,希望车内的贵人赏他们一口吃的,一些铜钱。
珍珠没有想到,她只是几十年未曾离开山寺,几十年没能来到妙欲城,当时的那个风流和谐,城中族民夜不闭户,街道之上彩楼相对,彩旗招招可遮蔽天日的极乐安定之城,已经成了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藤族竟然已经走到了如今这样的田地。
藤族族界广大,族人数量众多,但在灵界之中却不是那么出色,也排不上什么号,皆是因为藤族中大多数人于修行一事并不甚擅长,拼上全力,一生也只能掌握一些藤族的基本功法,催生个花草树苗,改变植物枝干生长的造型。
虽然看上去岁月静好,十分有闲情雅致,但若是真的到了与人对战之时,总不能将花苗催生长大,操控花叶去扇敌人的嘴巴子。
若是与外族人起了冲突,硬碰硬的下场也只能是被人追着暴打,送自己快些上路罢了。
所以他们只在自己的族界之中活动,从不出去惹事,也不纠结于修习变强,索性安于现状,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但也是有极少数祖坟冒了青烟的,生下来便是有天赋的灵修修者,他们大都选择离开藤族前去修仙界修习,比如婴苛,比如上次在山寺静院中袭击鹤古的那个杀手,又比如现如今的藤族王族一脉。
要说起来,现如今藤族内四起的战乱,也皆是因为藤族的王族,他们比族中其他人平白多出了许多能力,掌控着千千万万族人的命运,随意操控他人的人生。
藤族王上更是藤族中的顶级修者,能力不可小觑,放眼整个灵族之中也难寻敌手,偏他享受着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人可及的实力,却心思狠毒,独断专行,苛税暴政,就连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旦被发现显现出了什么异于常人的修习天赋,便会因为威胁到他的地位,被立刻处死,更不要提手无缚鸡之力的藤族族众。
现如今藤族内四处皆有人因为不满他的欺压,纷纷起兵反抗,但是实力悬殊,皆为徒劳无功,每每都会被王族派人灭个干净。
修者的力量,差毫厘便是差千里,在藤族王族的手下,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无人可敌,无人管束,无人制衡,藤族王上便更加肆无忌惮,以至于藤族如今战火四起,民不聊生。族人苦不堪言,流民奔逃在灵界与修仙界两界之中,死的死伤的伤,各处可见这些颠沛流离的身影。
珍珠放下云架的帘子,不知该说些什么,藤族中的事情,她作为外族人,并且作为鲛人一族的公主,不该多管,更不能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藤族内乱牵扯太多,混乱不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会有外族上赶着去插手,异族之人,于情于理,于己于他,都没有立场去管,一般会选择置身事外。
而修仙界与灵界早就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不会互相干涉,修仙界避世问道,皆欲求得真我,早日升仙。万物刍狗,各有造化,若不是修仙之人惹出的祸事,不会随意干涉。
这件事,别人不该管,也管不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隔些时日给这些藤族的流民分发一些干粮果子,给些铜钱,不至于饿死冻死,让她们能够继续活下去,再劝她们去别的地方寻寻生机。
但藤族族众不善修行、修为不高,大部分的仙门异族他们都难以接近,更是难以在其中适应生存,所以她们最多也只能在藤族目前还安定的几座城池周边徘徊。
就像现在的妙欲城外,许许多多的流民在此处徙倚行乞,皆是因为这城虽然在藤族的边界地带,但是却是一个颇为富庶的城池,在此处会经常碰上富庶之人周恤施舍。
即使是在族中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城内的秩序稳定,这妙欲城的主人自然来头不小,听说是出自藤族王族一脉,是如今那个王上母族分支中的一个堂弟,这两人臭味相投,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周扒皮。
他掌管着族中征税,为人贪婪自私,颇为爱财,从藤族族众处搜刮来的钱财,大部分被王族挥霍,另外有些便是投进了这妙欲城中。
城中除了原本的妙欲城居民以外,便皆是些前来行乐的富家子弟、王亲贵胄,只要你有钱,便能在这妙欲城中安家。
这里高楼比邻,歌舞升平,灯火辉煌,各处可见奢靡的朵楼宝殿,坊市戏院,酒馆花楼遍地。
虽这些地方人声喧闹,熙熙攘攘,但在周围那些低矮的一排排宅屋之中,却不燃灯火,一片死寂。
因为除开族中的盛大节日以外,这妙欲城中,有着专门为原住平民设置的宵禁。
如今的妙欲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虽看上去金碧辉煌,却像是无间的阿鼻地狱,城中富人饮血啖肉,宛如肆行的地府恶鬼。
同族之人痛不欲生,流离失所,在城墙外哭号徘徊,城门却日日紧闭着,昭示着这偌大的妙欲城,视他们为灾祸与厄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挣扎在生死之间,零落在育养他们的这片大地之上。
琳琅楼在这妙欲城中已经有几百年了,是个两界著名的买卖楼,又落在这著名的销金城中,每年的进账自然是不少。
鹤古作为昭未央宫的宫主,一个商人,赚钱是他的本分,不管藤族发生了什么,他自然都不会放下这样的大生意不做,他不爱管他人的闲事,这妙欲城中如何,藤族中如何,皆与他没有关系,他关心的只有每一年账本上琳琅楼进账数目的那一串数字。
所以即便此时车外哭喊声哀求声不断,他也好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正眯着眼睛,手撑着额头靠在榻边的桌上小憩。
珍珠偷偷去瞧他的神色,想知道鹤古心中现在在想些什么,可他却突然抬起了手,举到了云架的车壁上摸索着。
珍珠被他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他将车中挂着的玉珠链猛地用劲一扯,挂着珠子的细绳脆声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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