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浊墨舔去了半边天光,点灯的时辰将近,喜神殿四面围满了准备观灯的藤族族众,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气氛一片喜悦欢腾。
鹤古孤身一人被领着上了殿楼,他披着一件厚厚的黯青外衫,虽是来赴宴的,却不着华服,墨发不束,又是只用一根发绳潦草拢起,这高处凉风阵阵,吹得他额前身后发丝纷飞,层叠袖袍翻卷飘曳。
缓缓踏上最后一阶,鹤古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袍,抬头望去。
这处百米高的殿外平台之上空间宽阔,灯也不点,只摆着一套桌椅,漆黑一片。
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中,影影绰绰看不明了,想来便是邀他赴宴的那位不知死活的城主。
他已在此处等候多时,本还以为这几日的筹划就要落空,此时终于见到鹤古前来,知晓自己的计划算是成了大半,心中得意到了极点,恨不得大笑出声。
此人活动了一下被冷风吹僵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咬牙切齿道:
“鹤古,我等你再一次踏进妙欲城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鹤古悠哉悠哉地上前几步,将帖子随手一撂,就在那桌边的椅子上安稳坐了下来。
他心不在焉扯着嘴笑了一下,随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人:
继续说,我在听。
那人没想到鹤古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狰狞的面目,开始翻起旧账:
“那年你仗势欺人,明目张胆杀我宗亲手下近百人,一张草席令我颜面尽失,如今竟还敢前来妙欲城撒野!从你踏进这妙欲城……”
这样没有新意的说辞与狠话,鹤古听了两句便没了兴致,他面上仍旧挂着笑,眼神却悠悠飘向远处繁华的妙欲街市,神游天外去了。
不过这妙欲城主性格着实有些暴躁,讲到激动之处唾沫横飞,见鹤古不搭理自己,愈发怒火中烧。
他正在气头之上,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能被拿起来摔砸的东西,扯下腰间环佩,摘下手上嵌满宝石的戒指,冲着鹤古兜头扔了过去:
“是你断了我儿的一条手臂!”
鹤古面不改色,躲也没躲,任凭一枚戒指上的的花纹棱角擦着侧脸而过,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大殿外的冷风吹得他眼中发涩,鹤古敛下眸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戏谑笑意霎时转冷,声音被风带起,砸在那人面上:
“一只手而已,没要了他的命我已是手下留情。”
“你!”
那人暴怒,立刻便想冲上前来将他千刀万剐,报他儿的断臂之仇,可他仍旧还记着今夜的计划,他要的不只是鹤古的命。
想到此处,他瞬间冷静下来,嗤笑了一声:
“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鹤古,不知是该说你自负还是该说你蠢,事到如今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这喜神殿外的大阵已然启动,你的那些护卫死士一个都进不来,现在的妙欲城已经完完全全为我所控,今日你既然敢前来赴宴,那我便让你有来无回!”
他话音刚落,喜神殿外挂着的彩灯便被全部点起,光芒映亮了宫殿上方的一片天穹,妙欲城中各处爆发出一阵阵喝彩欢呼。
鹤古的身后,喜神殿的四扇殿门好似被暴风刮动,猛地紧闭上,任其中众人如何设法推打,始终纹丝不动,将一殿宾客困在了其中。
“昭未央宫宫主鹤古于喜神宴上屠戮一众藤族王氏族亲,心狠手毒,惨无人道,横行无忌,肆意妄为。”
这位妙欲城主侧头,通过窗扇的雕花缝隙看向灯火通明的喜神殿内,看着神色慌张、想方设法向外奔逃的贵客们,仿佛看到了未来更甚的荣华富贵,看到了金玉满堂:
“不过不用担心,我与堂哥会杀了鹤古替他们报仇,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收拢他们所有人手底下的产业家业,替他们好好打理。”
他将头缓缓转了回来,仿佛胜局已定一般,眼中满含贪婪与不屑,死死盯着鹤古:
“当然,还有你的昭未央宫,我也一并笑纳了。”
说罢他迫不及待地拍了拍手,下一刻,仙子玉兰树的藤蔓爬上殿墙,层层叠叠铺展开来。
其上的白花盛放,灿烂可人,这些枝条却遒劲有力,蔓延时好似巨兽爪握刺破砖石,四面八方逼近了过来。
与此同时许许多多实力高强的修士现身将这处大殿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身着黑衣,遮掩面容,正等待着那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冲进殿去开始一场屠杀。
这妙欲城的主人站在人圈之外,得意到了极点。
身无灵力无法修习之人,身侧的护卫能有多大的本事?传说中的墨玉再厉害,不也是**凡胎,被这一重又一重的隔绝大阵一挡,任谁使出浑身解数也进不来。
他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抬手接过侍从递上来的长刀,还不忘高声提醒着一众手下:
“小心他用血脉之术伤人。”
鹤古终于收回了一直看向远处繁华街市的目光,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只金盏。
这金盏酒器做工精致,小巧玲珑,打造时铸了内外两层,外层镂空的花纹上,是一条尾小鱼戏弄荷花,鹤古嘴角勾起,他一边把玩手上的玩意儿,一边问道:
“这次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还没等那人回答,鹤古便轻轻将这手中金盏翻转,盏口朝下,缓缓开口接上了自己方才的话:
“不管是谁,她这主意出得不错,今日我耐心告罄,非杀你不可了。”
咔哒。
随着金盏被扣上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无数的黑衣墨玉不知从何处而来,自屋檐下的阴影之中涌出,潮水般铺天盖地杀上前去,鹤古安然稳坐,冷漠地观赏着这场杀戮。
墨玉卫是鹤古最趁手的刀,此时只寥寥十几位便已瞬间将局势逆转,这城楼之上打得火热焦灼,四周却静得有些诡异,除了远处妙欲城中人群的喧嚣与呼呼的风声,便只能听到皮肉被利刃剖开的闷响,一声刀兵相接的“铮锵”也无。
这些死士犹如杀神煞鬼,一招准确地刺进对手死穴命门,立刻抽刀再斩下一人,干脆利落,流水行云。
在一片绽开的血花之中,鹤古嘴角的笑意寡淡,眼神空洞,面色惨白,方才被伤的那道红痕好似个血口子,竖在脸侧。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这群幺么小丑的丑陋死相,虽然像他们这种痴心妄想之人从前也不算少,但他现在每日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要与珍珠一起吃早膳、午膳和晚膳,陪着她练剑,陪她四处游玩,偶尔还要陪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些好人好事,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理他们。
本想就这么放着不管,可偏偏有些人嫌自己命太长,非不叫他安生,像只飞蝇一般不时便来琳琅楼打探挑衅,几次三番找死。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如他们所愿,请他们全部都去死了。
鹤古见惯了这种场面,看了一会便没了兴致,此刻没有能吸引他注意的东西,周身皮肤一阵一阵地发冷发涩,心中那股熟悉的惶惶与不安感又出现了。
他垂着脑袋,手中把玩着一块琉璃玉牌,眼帘沉重,周身愈发寒凉。
这高处的风越吹越急、越吹越凶,那城主夫人若是再不出手,他怕是就要被这城楼上的冷风给吹死了。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活人人数正在急剧减少,那城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些年来招买的几百能人异士不敌鹤古手下十几,一个接一个地命丧黄泉,从头顶麻到了脚后跟,已然被吓破了胆,龟缩到了楼墙脚下不敢上前,一边观察战局一边找路欲要溜下喜神殿。
此刻他哪还顾得上什么权势,什么富贵,只能寄希望于花朝的灵术能够拖延些时间,好让他能顺利逃脱。
两方人马皆着黑衣,杀得不分彼此,那城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团黑压压的人影准备找一个时机跑下踏道,可他仔细一看,却竟然发现城墙上的兰花藤蔓不知为何不分敌我,将混战中的他的手下也毫不犹豫地刺穿绞杀。
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目眦欲裂,气急败坏,却不知该向哪处去问,疯了一般地奔到楼墙边缘,歇斯底里地冲着整座妙欲城大喊大叫:
“花朝!你做了什么!你……!”
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喉咙便好似堵上了一团棉花,浑身血液逆流,被面前离奇吊诡到极点的一幕惊得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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