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珊姑恨意深深地说,他们天星帮已经请了中原一点红。如果是朱砂门害死的天星帮帮主左又铮,就要朱砂门血债血偿。
冷秋魂握着刀的手愈发用力,指节发白。突然,大厅屋顶瓦片“格楞”一响。冷秋魂变色一变,浑身紧绷,寻声望去。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杨师叔遇刺后,就第一时间召集了门内人手戒备。
楚留香看了身边人一眼。他实未想到,这位朱砂门的掌事大弟子,竟然如此胆小。他缓缓拉开门,步入后院。
星光下,屋脊上人影幢幢。还有一人独自负手立于院墙墙头,一双眸子,正如狼一样锐利。
“哪里来的宵小,竟敢擅闯我朱砂门!”冷秋魂也跟了出来。他声音冷硬,楚留香却听出了几分色厉内荏。他一回头,面色一怔。
原来,冷秋魂不仅自跟了过来,还挟持了沈珊姑,雪亮的长刀正抵着女子雪白的脖颈。
屋脊上众人喧哗起来,当先跃下一人。满面虬髯,身形却瘦得厉害。左手中指与无名指上,正套着三个奇特乌金钢环。
楚留香已猜出了来人身份,抱拳道:“阁下莫非便是‘天强星’宋强?”
“正是。”虬髯汉子大声答了一声,便目光喷火似的瞪向了冷秋魂:“放开我师妹!”
“不只哪个是贵师妹啊?”冷秋魂悠悠道:“这里只有我抓住第一个女贼?”
楚留香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天星帮众人更按捺不住,纷纷跃下屋脊,就想抢上前来。
宋刚唯恐冷秋魂伤了沈珊姑,阴沉着脸,将众人拦下。抱拳强笑道:“都是误会……误会。”
他见沈珊姑耷拉着头,没有半点反应,顿时难掩心焦:“冷公子刀下之人,便是鄙人师妹。不知兄台如何才肯将敝师妹赐还?”
冷秋魂心下得意,正欲开口。楚留香插话道:“天星帮的朋友,是为了左帮主而来。但十分不巧,朱砂门正遇上了丧事。在场的朋友,何不把话说开,方能化干戈为玉帛。”
“你又是什么东西!要你来多事!”宋刚投鼠忌器,不敢激怒冷秋魂,满腔怒火正好冲着楚留香发泄而去。
他狂吼一声,一拳打出。指上七星环寒光闪闪,一出手便是夺命的招式,显然是要取人性命。
但他一拳击出后,面前却已没了人影。再一瞧,楚留香已笑嘻嘻地站在了屋檐上。
宋刚又惊又怒,接连向一点红,连打了好几个手势。一点红却似全没有瞧见,宋刚终于忍不住道:“红兄,你……你杀人的时候,难道还未到么?”
一点红瞧了楚留香一眼,缓缓道:“世上之人,我皆可杀,但是他……你另请高明吧!”
他自屋檐上抛下一包银子,竟头也不回地去了。
宋刚自认技不如人,又顾惜师妹性命。他将楚留香与冷秋魂认作一伙。只得开口解释。
“杨长老的事情,与我们天星帮无关!我今日才到济南。帮中其他人等,也不是杨长老的对手。”
他瞧着面前楚、冷二人焦急催促道:“你要怎样?说吧!”
西门千不知去向,杨松被杀,门中接连出事。虽然已召集众弟子在场,但冷秋魂不欲大动干戈。
见状便道:“你若想要这女子活着走出去,就得立誓担保,天星帮永不再踏入济南一步!”
宋刚狠狠一跺脚,嘶声道:“好,依你,从此天星帮绝不再踏入济南一步。”
冷秋魂自得一笑,道:“既是如此……”
“冷兄莫要忘了,”忽听一人笑嘻嘻插口:“这姑娘也有在下一份。”
宋刚怒目而视,楚留香已道:“只要,你将令师兄临去时交给你的那封信,拿出来让我瞧瞧。”
“我不但立刻恭送令师妹出门,还为她雇好轿子,放串鞭炮洗洗霉气。”
这条件并不苛刻,大大出乎了宋刚意料。他急欲换回师妹,便道:“其实,那封信也并非什么秘密。”
“我看完已经毁了。但信中内容,我却已瞧过。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那是……”
嗬嗬嗬嗬……
他话未出口,口中却飙出鲜血,整个人向后仰倒而去。
“给杨长老报仇,杀了天星帮这群狗崽子!”
只见场内一名黑衣红腰带的朱砂门弟子,丢下手中暗器,便纵身从窗户跳进屋内。
“你!”冷秋魂惊愕莫名,他还没看清楚,是哪名弟子动的手:“怎敢擅作主张?”
天星帮死了人,怎肯善罢甘休。而且,没了这封信的下落,又得罪了来送钱的大主顾。
他刚欲张口解释,再定睛一看,方才就在眼前的大主顾张啸林,已如轻烟一般飘入厅内,眨眼没了影儿。
变生肘腋,方才其他人还未及反应,楚留香已锁定了凶手。他立即凌空掠出数丈,追了过去。
楚留香心中断定,这弟子必有可疑之处。其轻功俊俏,远不似寻常朱砂门弟子
但那人影轻功虽不弱,却比不得楚留香。只是他身法诡异非常。一连数次,身影突然消失,而又突然借着地形之便,出现在某处掩蔽物之后。忽东忽西,接连闪现。
若眼力稍有不济,则必然追踪不及。也只有楚留香这样,眼疾身快之人,方能死死坠在后面,追住不放。
于是,二人竟始终保持着数十余丈的距离,你追我逃。
渐渐的,不知何时,两条人影竟变成了三条。朱砂门弟子在前,楚留香在后。另一条人影,还跟在楚留香之后。
几人在济南城干燥的晚风中凌空飞掠,就像是一根线上系着的三个风筝。
片刻间,他们便已飞掠出城。远处烟水迷蒙,已到了大明湖边。这里地形开阔,一览无余,那弟子不便再施展诡异的身法,渐渐被身后二人追上。
比起盗帅,他的轻功终是稍逊一筹。楚留香面露微笑,眼看胜利在望,可弟子突然转身,道:“我终于认出你是谁了!”
“你不是张啸林,你是盗帅楚留香!”
那声音说不出的奇怪,好像特意改变了声调。
楚留香正分神去分辨,伴随着那弟子的声音,突然有一股奇异的紫色烟雾,爆发而起,吞没了众人的身影。
烟雾沉重得像是有形之物。楚留香非但眼睛被迷,原本轻灵的身法,在烟雾中竟也施展不开。原本跟在他身后之人,也同样被这迷雾阻隔了视线和身形。
等二人闭住呼吸,冲出烟雾、到湖边时,那个行凶的朱砂门弟子,早已不见踪迹。
只有湖水上一朵涟漪,正在袅袅消散。
楚留香神色发怔,瞧着那逐渐消散的涟漪,喃喃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东瀛武士神秘忍术?我怎么从未听说,中原武林有人学过这种几近邪术的武功?”
他也是偶然听一位前辈提起过东瀛忍术。练到深处,甚至能使自己的身影在敌人面前突然消失不见,如同神仙方术。
可要想练成这门神秘的功夫,非但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还要断情绝欲,接受种种非人的折磨和考验。
其过程之艰苦,常人难以想象。因此,哪怕是在东瀛,精通忍术的忍者,也都通常被视为天神鬼魅。
这朱砂门中,又怎么会潜藏着一名精通忍术的神秘人物?
他正在冥思苦想,突听一人冷冷道:“楚留香,拔出你腰边的剑来。”语声嘶哑而奇特。
一条黑衣人影,自湖边淡淡的水雾中走了过来,赫然正是那“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早就听闻过楚留香的偌大声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他最是武痴,因此道:“能与楚留香一决生死,乃是我生平一大快事。”
楚留香摇了摇头,背负起双手,笑道:“只可惜,我却是全无兴趣找你动手,实在抱歉得很。”
一点红岂肯轻易罢休,轻轻叱一声,剑光已如匹练般刺来。
楚留香背负双手,竟是动也不动,剑光便在他咽喉前半寸戛然顿住。
他的眉目已被剑光映得惨碧色,喉结也被森寒的剑气,刺激得不住颤动。但楚留香竟仍是神色不变。他的神情竟像是生铁铸成。
一点红又将掌中剑,往前推进了半分,剑尖纹风不动,他的手腕,竟也像是铁铸的镇定。
他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剑尖距离楚留香咽喉已只有两分,但后者仍然声色不动,淡淡笑道:“你自然不是不敢,而只是不愿而已。”
楚留香决定事情,几乎没有什么人能使他改变。就像他作为一个小偷,偏偏喜欢将江湖上的恶徒,送交官府裁决。这种想法既奇特又执拗,还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
只是,中原一点红显然也不愿意放弃这次比试机会。他沉默一瞬,继续用嘶哑的声音道:“如果,我用一个线索,来换你比试一场呢?和方才那人有关的线索。”
楚留香毫不犹豫摇摇头。虽然他非常想要尽快寻得线索,可他却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换。
但一点红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再度举剑刺来。楚留香却只用空手相对。刹那间,已过了数十招。
“铮”的一声!
湖上竟响起了一声琴音,其声叮咚,妙韵天成,但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
琴声甫一响起,天地间便似充满了一种苍凉肃杀之意。满天星月,俱都黯然无光。名湖风物,也为之失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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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天地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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